她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本是朝中大臣家的庶女,因为生母身份低微,在家中也不受重视,于是送入宫来,贴身照料公主殿下。
每日三餐水饮,都要由她亲自试过才能呈给殿下。殿下也是个好性子,在宫里待久了,慢慢磨的性格沉稳,凡事都驰张有度。在宫里娘娘的教导下,恪守规矩,从不逾矩。
其实公主和她一样,都是家里不受宠的孩子。她的母亲是宫中的婢女,受皇上临幸,得以生下了她。可帝王薄情,母亲并未得到应有的待遇,而且当年宫中局势波动,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嫔妃厮杀的牺牲品。一个宫人而已,皇帝也并未追究母亲的死亡,由她一人换来后宫清净,是这位帝王乐于见到的事。
公主与她年岁相仿,掌教宫女不在的时候二人会在一起玩耍,薄薄的帐子蔓下,两个小女孩在床上翻来覆去,玩着抓痒痒的游戏,时常还悄悄分享宫里传来的八卦消息。
也许时光就会这样过去,在宫中的生活寂寞又清苦,不过好在殿下不是那么难以侍奉,还可以相伴游戏,总比在家里牵扯后宅争斗要好。
好景不长,公主殿下到了十五岁,行了及笄之礼,议亲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公主其实对于这些都无所谓。她想着,就和她那些年长的姐姐们一样,由皇后娘娘挑一个夫婿,然后从那皇城东门出去,从一个房子里搬到另一个房子里。再回宫的时候,也装装样子,像宫里的姐妹们矜持的显摆自己出门在外的幸福。然后慢慢的和那个人生儿育女,等死的时候,身为公主,那时的陛下会赐给一个封号,一生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小侍女也不是很紧张,左右出宫是住在公主府,里里外外都由殿下做主,没了上面的管制,也许生活还会更轻快。
谁都没有想到,秋风刚起,边疆的狼烟遍地弥漫,北狄入侵了。
这场仗打了很久,双方为了资源和土地互不相让,损失惨重。皇上更是将天家威严赌上,绝不容失败。这一来,没有人在意小公主的亲事了。
二年后,各方都筋疲力竭。北狄献上求亲书,愿娶中原公主为王妃,修永世之好,以黑土城为界,两国互不相扰。
求亲的队伍来了,公主在深宫听着外面的宫女太监讨论着那一箱箱的聘礼。
‘阿宛,’她很少叫小宫女的名字,‘我们很快就要到塞北去了。’
事情的发展果真如公主所料,朝中各方扯皮,有势力的嫔妃也各自督促娘家使力,这为国奉献的差事就落到殿下身上。
那天,朱红的大门第一次在公主面前开启,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繁复的服饰和华美的头冠显得她的皮肤越发的苍白。
阿宛也不记得宫外的生活了。这次一去,终生再不能回国,在那边塞之地,生活前途也是一片迷茫。
迎亲路上路过普布山,那里是前朝和亲公主的墓地。
公主下了车,和阿宛一同祭奠墓地主人。刻有公主生前事迹的碑文已经模糊,依稀能窥见她波澜壮阔,奔波劳碌的一生。
这就是年轻公主未来命运的写照。
慢慢的,车队路过一片海子。那里的湖水湛蓝似海,耳边没有喧嚣,只有混着咸味和泥沙气息的风声。‘阿宛,这就是海子啊,我是第一次见呢。’
‘殿下,您以后还会见过更多的景色,塞北的领土,奴婢会陪您一一走过。’她小心的回着话,知道和亲让公主心中惆怅,希望公主能想到,她永远都伴其左右,殿下永远都是我的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
公主知道她的意思,轻握了她的手,回到车上去,让车队继续赶路。
多年以后,老公主病危,也是握着这个人的手,她睁着眼,想说什么,挣扎着说不出口。‘您放心,我都知道,会照顾好一切的。’头发花白的妇人细声说着,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讲话灌进殿下的心中。
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静静的去了。
殿下的子孙,遵从她的遗愿,将她的骨灰,一半散在海子上,一半埋在普布山,和前朝公主作伴。
谁也不知道,下葬的那天清晨,一位老妇慢慢走到海子边,吹起了动人心魄的笛音。
‘殿下,前路清苦,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走呢。’
水面上的声音惊动了水鸟,一群鸟儿展翅飞起,没有人知道,这片水域,对那样一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时代还在继续,人,也只是命运之轮上的一个零件。旋转着,重复着,生命的歌儿会再次重唱,荡起新一轮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