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看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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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妇科诊室门外的休息区内,等待看病的患者把那一排排椅子坐得满满的,陪伴的家属们一个个神情忧郁,在那里不安地来回走动。一个角落里,一位中年女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她独自一人坐在淡蓝色的椅子上,一只手提着一个装着影像胶片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左胸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不时地发出短促的喘息声。

她不时地抬起头来,睁着那双憔悴的眼睛,盯着墙上呼叫器的液晶显示屏看着,那上面红色的字符不断地闪烁变换,那是一个个就医排号的患者的名字和代表她们的数字号码。

她是12号,目前还排在第五位,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是一个虫子,在显示屏上缓慢地向上蠕动。她想,以这样的速度,轮到自己,估计大概还得半小时左右。“哎吆!”这时,她的左乳部位又疼了,她不由得咧了咧自己的嘴巴,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坐姿,费力地将后背往上移了移,好让自己的脑袋能靠在椅背上,感觉稳妥之后,她短暂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想睡一会儿。

可是,她根本睡不着,她的脑海里总会想起自己没生病那会家里其乐融融的情景。那时候,她一有空闲,就推着母亲的轮椅到小区院子里转悠,陪母亲散心,人们都夸她很孝顺,每天晚上她看着丈夫开心地吃着她做的可口的饭菜,心里感到无比的满足,吃完饭收拾完以后,她又默默地坐到儿子的书桌旁,看着他做作业,偶尔还能稍微给他辅导一下。她觉得那时候,自己过得很幸福,可是一想到现在,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眼角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泪。

半小时后,“请12号到三号诊室就诊”,喇叭又一次响了,她正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恍惚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号码。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赶紧抬起头来,看了看前面上方的显示屏,确认轮到自己后,她一只手撑着椅子,缓慢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一步,顿一下,朝三号诊室走去。

支呀一声,她推开了诊室的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主诊的是一位白发年长的老教授,坐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位年轻的女助手。

“坐吧,说说,你怎么不好了?”老大夫看着女患者关切地问。

“大夫,我左边乳房很疼,您给我开点药就行。”她说。

老教授感觉有点奇怪,心想,他还没怎么给她诊断,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求给她开药,心里不免觉得这女子似乎有点不懂规矩,不过他仍然很耐心地对她说:

“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病情,才能决定怎么治疗,你先配合一下,解开衣服,好吗?”

女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有所顾虑,但还是听从了老教授的要求,解开了胸前的衣襟,两只手将上衣外套向两边撩起,并尽力往上拽住,她两臂的肘部向外向后高悬在空中,把自己患病的左乳袒露在老教授的面前。

老教授一看到她病灶部位的状况,着实有些震惊,他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然后,用手作了触诊。他惋惜地确认,她患有乳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这时,旁边的女助手注意到了女子手里的手提袋,顺手抽出了里面的影像片子,熟练地把它放在观片灯上。

老教授细心地看着她的影像,脸色凝重地问:

“情况很不好,就你一个人来就诊吗,你的家属呢?”

“没有。”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嘴里吞吞吐吐地蹦出来这两个字,惜字如金,似乎要向大夫隐瞒点什么。

“你这是恶性乳腺癌,为什么不早点手术,你拖得时间太长了!”

她听了老大夫的话,表情麻木,并没有吃惊,也没有恐慌,似乎她对自己的病情早已心知肚明,了如指掌。

“你就给我开点药吧,大夫,我疼得有点难受,我不想做手术,我知道我来日不多了。”

老教授觉得女子似乎顾虑重重,于是对她说:“感谢你信任我,挂了我的号,那你得给我说说,你真的没有家属吗?”

她低下了头,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另有隐情。然后她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深深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

“不瞒你说,我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母亲卧病在床,病情很重,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我的积蓄不多,要拿给她看病,还要留一些给我的儿子。他以后上大学,结婚,工作,买房,都要花钱。我得再坚持几天,等把老人家送走以后,我再跟着她离去……”。

“你丈夫呢?”女助理眼眶泛红,流下了眼泪,不解地问。

“离了,自从我得了这个病以后,他嫌弃我,怕我拖累他。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不会管我的,我也不会求他的。”女子面无表情,喃喃地说。

“现在,你得保命,命要紧,而不是存钱啊。”老教授提醒她说。

女助理看她不吭声,补充道:“就是,你的母亲很重要,她生了你;你的儿子很重要,你生了她,可是你的生命也很重要啊!也不能不当一回事啊!”

她坐在那里依然面无表情,似乎若有所思,但她再也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也许,她已固执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也不想再改变。

她知道,之前,她已经去过多家大医院,她的心里已经明白,如果不动手术,药物早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只能缓解一点疼痛而已。

无奈,老教授只好顺从了她,开了一点缓解疼痛的药物给她。她伸手接过处方笺,吃力地站了起来,向两位医生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拉开门,缓缓地走了。

她离开后,老教授心情很沉重,他忧伤而无奈地对助理说:“我每次给病人看病,最害怕看到这样的病人,真可怜,她这一辈子,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她自己。”

宽敞的门诊大厅里,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把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照得发亮,这光又反射到女子苍白而憔悴的脸上,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有气无力地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走得很慢,很慢,显得那么孤独,但又那么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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