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鸽子的日记

2021年2月9日  农历腊月28日  星期二  天气晴转阴

      这是旧历的年底,还有两天便是除夕。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都在为过年准备货物。红色像血一样,眩晕了我的头。我的旁边是一个卖鸡鱼肉的店。我看见一只鸡,前一分钟还在热闹地和伙伴们讨论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兴奋,下一分钟便耷拉着脖子,两眼紧闭,浑身光秃秃的,拔得不剩一根鸡毛,血一滴一滴,我浑身战栗。我是第四十五天陪主人来卖街的。与其说是卖街,不如说是卖命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会成为人类案上肉,盘中餐。弱肉强食,是必然的生存法则,我终究会逃不脱被宰杀的命运,因为人类太强大。

      时间已经是正午,街上的人流渐渐稀少,主人仍没有要收摊的意思,我依然惴惴不安,尽管来此店的人少之又少,但不能保证哪位想证实一下,“一只鸽顶九只鸡”的理论,我的命运就悲惨了。下午四点零五分,我为什么清楚的记得这个时间呢?我太喜欢这个时间了。一个大约八岁的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慢悠悠地晃着。小女孩大眼睛清亮见底,妈妈个儿不高,脸上含笑看着自己的孩子。两人在浅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轻柔。小女孩对妈妈说:“妈妈,我们买一只鸽子回去吧。”妈妈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女孩摇摇妈妈的胳膊道:“妈妈,鸽子多可爱,我们回去好好养着吧,要不,它会被宰杀的。”妈妈点点头同意了。母女俩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要买一只漂亮的可爱的鸽子。于是,我拼命地在笼子里窜上跳下,伸长脖颈,咕咚咕咚叫个不停。说实话,我很漂亮,是我们家族中最漂亮的,每逢遇到叔叔阿姨,没有一个不夸我漂亮的,黑白相间的身子,墨绿的项圈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最好看要数我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主。孩子的妈妈一眼就相中了我,我暗自祷告:真是交上好运了,从此衣食无忧,还可以长命百岁!

      小女孩和妈妈把我当宝贝似的供养起来。我觉得真是运气不错。下午我便离开了那个臭烘烘、脏兮兮的隔笼。我有了自己独立、干净的房子,任凭我窜上跳下,眼前还有清凉凉的水以及白净净的饭。晚上,我躺在温暖的床上,想着,房子是大了,可是还是有坚硬冰冷的四堵墙,还有那黑漆漆的夜,让我发冷。

2021年2月10日  农历腊月二十九 星期三天气晴

      距离除夕还有一天,来到新居也有一天的时间了。新主人似乎很忙,进进出出,只有小主人来过两次。地下室阴暗、潮湿,白天也不见阳光,我凭着斜倾的光线判断时间了。也是下午四点钟时,我听到主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还有孩子欢快的笑声,不禁心潮澎湃。主人身后还多一个圆脸的小女孩,八岁左右。她们一起打开地下室的门,将我小心翼翼端了出来,瞬间,我的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了,愣愣地发了一会呆,然后抖抖身上的羽毛,终于清醒了。“真好看!”小女孩赞美着。三人围着这个笼子转来转去,而我任凭她们看来看去。我却看到了辽阔高远的天空,苍翠绵延的丛林,还有那清澈蜿蜒的小溪。那曾是我的家呀!我很想念很想念我的家。不知道我的叔叔阿姨过得好不好,她们曾对我说过:“不可贪心,否则会付出代价的。”我只因为贪图人类给我毫不费力得来的荣华富贵,便成了人类的俘虏。现在悔之晚矣!只能希冀奇迹。

2021年2月11日农历腊月三十星期四天气阴

      今天是农历的最后一天,空气中混合着硫磺的香气,震耳欲聋的炮声叫人无法安宁。人们都在准备着丰盛的团年饭,七大姑八大姨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新年的新气象。“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呢,笼中鸟,囚之鸽?主人似乎要出门,给我端来半碗水,两把米。新年我得到了主人的施舍。

2021年2月12日至2月16日天气晴

    自旧历年底我见过主人,这几天都没见过主人的身影。她似乎已经把我给遗忘了。可悲的人类啊,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挂在身上,遗忘的时候,把你忘得干干净净。我在瑟缩在地下室的一角,回忆着我曾经的一点一滴,那曾经自由飞翔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怀念向往啊!有一天,爸爸妈妈带着我在到森林里麻雀阿姨家做客,阿姨家的弟弟和我争着亮嗓子,还比赛捉飞虫呢!爸爸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自从做了人类的囚徒,虽衣食无忧,可谁也不知道今天过完了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同伴活着进了隔笼,出去就成了刀下鬼。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尽管新冠闹得人心惶惶,都在传言宿主来源于动物,可人类从未停止过捕杀我们的行动。

      不见主人第三天了,笼中的水只剩一点点了,米粒也将尽。黑暗已经让我害怕了,饥饿更让人恐惧。我渴望听到那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回应我们还是那无尽的黑暗,还有那死一般的沉寂。

      第四天,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饮尽最后一滴水,吃掉最后一颗米粒,彻底断吹了。饥饿让我失去了害怕和恐惧。我拼命撞击着笼子的边沿,哐当哐当的巨响,企图唤起人们的注意,可是徒劳的,我使劲将嘴巴伸出笼外,我知道在距离笼子两寸的地方,主人储存有清亮的水,还有那香甜可口的食物。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是徒劳的。我看见笼沿边有斑斑血迹,那是我头撞笼留下来的,我只好停下来,将嘴搁在笼子上,等待着,等待着。

    后记:五天后,主人才想起她新买的鸽子,惊吓了。打开笼子看去,鸽子依然保持着一种姿势:头搁在鸟笼上,等待着,等待着……眼睛却始终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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