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小记

这几天是穆斯林的开斋节，我们也跟着沾光，得了个小假期，既是节日又逢假期，便免不了庆祝，庆祝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每天的三餐过于日常，过于寡淡，非得找出明目繁多的由头让吃饭这件事变得轰轰烈烈才好。

新疆的天蓝得无遮无拦，耀眼的光芒带来的热浪，仿佛一瞬就到了盛夏。我们这是要去乡下的一个小学校，从城市潜入乡村公路，两旁的油菜花田和麦田竟相地黄着绿着，穆斯林的庭院果木环抱，外墙都粉刷一新。学校就在长路的右手边，杨树柳树郁郁葱葱。最大的树荫下，课桌两张并列拼接成了长龙，课椅很沉，质量非常好，椅背上写着每个学生的名字，整齐地分列桌子的两侧，俨然是冷餐会的阵仗。

人已基本到齐，琳琅的菜肴便被鱼贯地端来摆上，桌子立时显得水泄不通，筷子和碗只好拿在手上。主厨有好几拨，蒜泥茄子、拍黄瓜、卤鸡爪、凉拌卤牛肉、凉拌豆皮粉条这些都是陈校长连夜赶制的，烤鸭和馕饼来自烤鸭店和馕铺，馕饼被细心地切成三角形，层层摞起来，芝麻口味和洋葱口味的交错，吃了这种，尝尝那种也不错，避免了大块吃不完时临时用手去掰扯的尴尬。主角当然是羊肉，烤羊肉，清炖羊肉，馕坑肉，所以主厨不时端着作品走上前来时，总是被一拥而上，一抢而光。

烤羊肉非现烤了才好吃，所以一拨拨端来，立时就一波波被抢光的盛况总不间断，这样的主角光环显得那么耀眼，遮住了蒜泥茄子和鸡爪也被吃完啃净的事实，小黄狗在桌子下面啃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失去了热情，纷纷淋淋的骨头落下也惊不起它，吃饱的狗子干脆地睡起了午觉。

群起而饕餮，这样的席面总让人不免兴奋，对面的老者是个退休老教师，嗫嚅着，脸颊上泛着红晕，突然对着我说要交流一下。于是，从黑色的手提包中拿出一张纸，隔着桌子晃了晃，强调那是他几十年的人生感悟，看我是有缘人必要分享一二。

于是，拗不过小学退休男教师的盛情，走出绿荫，经过热浪扑面而来的宣传栏，来到山墙根下，接过递来的那张纸，是小楷写的几句话，选择大于努力之类，老教师一本正经地开始逐字解释这几句话的意思，我如站针毡，真后悔吃东西的时候不该抬头。这世道，真还有这么教书育人的退休老教师，不管对方是不是小学生，拿起鸡汤就硬灌啊！

对方大有滔滔江水之意，夹着一个黑皮包，还在继续掏出来几张打印的纸，情急之下还掉出来一本笔记本，表情和语言像极了传销组织，我在考虑如果他最后要推销什么，我怎样礼貌而婉转地拒绝他，但他一直都不步入正题，我恍然大悟，他推销的就是他喋喋不休的此时此刻啊！

终于等来救星。有人来找小学退休男教师，提着一袋虾尾和别的食材，据说他做虾尾是一绝。我立刻鞠躬告辞，从他的若干个“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尊尊教诲中抽身，跟树荫下的陈校长和众朋友遥远地挥别，同行的人忍不住笑，笑的内容极不善良。

回程的路就快多了，田野，村路，民居都纷纷向后跑去，热热闹闹的节日大餐也瞬时远去，明晃晃的阳光笼罩过来，困意顿时也席卷过来，耳畔依稀回响着老教师的那句“我一月工资五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