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无关风月

世间顶奇怪的,大抵就是所谓亲情吧。一辈子被枷锁,一辈子心甘情愿被枷锁。


母亲嫁到陈桥沟时才十七,八十年代的物资仍十分困乏,本应正在发育的母亲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不堪。只有小学学历的母亲因过早接触社会养成了脾气火爆却又怯弱的性子,我曾仔细想过母亲的怯弱从何而来,从我意识到母亲的怯弱开始回忆,只能是对没有文化而不得不外出打工讨生活的惊惶不安了吧。


而生活又是什么呢?我苦苦思索了很久,仍是没有答案。


早些年,即使是改革开放后,人们的观念远不能称得上开放。父亲母亲能想到的维持生计的方法就是种田,即使,只有一亩七分田。在我上高中之前,母亲经常对我讲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说我小时候没人看着,她只能将我被到田地里,边干活边看孩子,炽热的太阳将我的脸晒得通红。母亲在说这些的时候通常会骂骂咧咧,埋怨她的婆婆,我的奶奶。


在那个年代,父亲出门都没有一对颜色完好的袜子,甚至连鞋带也无。我对家里最困难时期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我很少吃肉,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有顿饺子吃。


家里境况慢慢好转是在二十世纪初期,父亲母亲都外出打工好几年,攒够了在城郊买套房子的首付,祖上都是农民的父母亲,也开始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而我,在几年后也不负期望的成为当初陈家沟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母亲高兴的回村摆了几桌酒席不谈,我仍记得母亲在众人面前谦虚而又骄傲的摆手的样子。


福祸相依,没多久父亲就出事了,在工地从数米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双手骨折,头部重伤,由于巨额手术费一时拿不出来,生生的拖了好多天才动手术。而我,一直被瞒着。我终于从十几天都不怎么和我主动打电话,只是发消息的母亲的反常行动中觉察到意思不对,等我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时,父亲已经成功做好手术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摧垮信心的并不是当时的痛苦,而是痛苦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痛苦。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得如何维权,没有签劳动合同的他只能自己承担医药费。我前头说过,母亲是一个勇敢且怯弱的人,在那段时间里,我经常看到她茶饭不思一个人在卧室里放声大哭,也曾听父亲说他们是如何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操着一口方言味儿甚浓的不标准的普通话东奔西走索赔医药费。我总是不忍闭眼猜想,猜想父亲母亲是如何在寒风彻骨的冰天雪地里,畏缩在四面漏风的老旧出租房内,啃着冰凉的馒头,皱着眉头想要完账才能回家过年。


而我,在那时,还没有赚钱的能力,只能是家里的拖累,整天因为只能是家里的拖累,整天因为家务而惹母亲生气,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然而于我而言,我却是一个从小活在父亲羽翼之下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甚至不觉自己已经长大。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抛开人类文明的长远命运不谈,单就个人而言,生孩子的意义何在?一个孩子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甚至在结婚生子之后,带给父母亲的也怕只是烦恼大于幸福,忧愁大于快乐。不是说人都是自私的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愿意投入到长达数十年的烦恼与忧愁中呢?


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内心在那一刻无比的玄妙,手足无措的同时却又觉得满满溢出胸膛的惊喜。并不是因为世上有了自己血缘相关的牵挂,当握住她小小的手的那一刻,我仿佛顿悟般,即使忧愁是忧愁,那忧愁也是幸福。


在自己平平常常的生活中,我逐渐不再纠结于生活的意义,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没有定义也没有统一解释的意义,就像亲情就是亲情,不存在自私与否,利益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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