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古翊霖驱车赶回老宅的时候,全家老少都坐上饭桌等着了。
古翊霖赶紧接过六姨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把一路塞车无处释放的燥火压了压。
“我还以为你也有出息了今晚不回来了。”古老爷子把手头上正看着的报纸往边上一放,一边说。
古翊霖咽下水朝这另有所指的话的对象一瞪,后者倒无视了他,傅尧俞自知这顿饭还在等着他呢,也没看手机,端坐着。
“哪能呢爷爷,我医院交班时耽误了一会儿,一入国道就遇到了下班高峰,塞车塞得呀,可不是我的锅。”
“老头子,人家孩子那是工作原因,你怎么揪着不放呢。”古奶奶及时截住了显然还想借题发挥的古烁,“既然人齐了,就开饭吧。”
“好嘞!”古翊霖说着就想迈腿入坐。
“手洗没?还是医生呢,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今年古烁没打算大办生日宴席,一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过生日也是过一次少一次了,到底有些避讳,这二来呢,古潇夫妇出差了,也赶不回来,而且傅尧俞的父亲傅崇鸣正陪着傅家的老爷子傅尧俞的亲爷爷在国外做手术,所以今年古烁的意思是,把两孩子喊回家吃顿饭就行了,不搞什么花样,也不用费事准备礼物了。
但人家老爷子话是这么说的,但该有的仪式礼节不能少,况且如今傅尧俞回了南川,手头的案子也正好在前阵子告一段落了,现在难得过上几天清闲日子,而古翊霖作为医生,几乎天天这么忙,看他还能有空混圈子,估计也是周转得过来,两兄弟便商量着在老爷子生日前的一个月利用手头上的资源,差人去拍卖会拍回了一个据说是用上好的玉料做成的一副象棋。
人老了,总有一两个说是盼头也好打发日子也罢的爱好,古奶奶就是喜欢继续专研各种中草药的作用,想方设法地把它们做成药膳给家里人吃,而古烁一是爱舞剑二好找人下棋,说是找人下棋,但来来回回就是他当年那些战友,但毕竟大伙也不住一块,更多的是古烁和自己对奕,经常能看着他一手拿着翻烂了又重新穿绳订好的棋谱围着一张竹桌子来回走,时不时也会拉着被古奶奶喊回来吃饭的古翊霖下,至于傅尧俞嘛,他那会儿还在另一半球忙着呢。
古爷子立下了洋洋洒洒的家训,说起这家训,也是两小子童年时的阴影之一,要是闯祸被古奶奶发现了,抄抄罚抄中医药书也就过去了,但若不幸落到古爷爷手上,先是拎木剑往他们身上打,打完之后还得罚抄家训。而这家训中就有一条“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倒是在细嚼慢咽中结束了。
“还是姥姥做的饭好吃。”傅尧俞放下碗筷笑着说。
“那是,我奶奶的药膳,千金来买都不卖呢。”
傅尧俞和古翊霖知道这古奶奶最爱听的就是夸赞她的药膳,这两兄弟饭后解除了禁言默契地说起来相声。
“说起来我有一次在外面也吃到了这样药膳鸡汤,但总觉得不是这个味。”
“外面做的要不是黄芪枸杞洋参那几味药材放入的顺序不对要么就是火候控制得不到位,哪能和家里的比。”
那古奶奶自然是被哄的开心极了,年轻人花式表扬可比老爷子那来来回回几句好吃受用多了,“一会儿还有紫苏佛手茶,我加了莲心和金银花,年轻人在这个春夏交替的时候容易手足心热、急躁易怒,喝些能清心肺,清肝脾,可得多喝点。”
两人连连应下。
这时老爷子发话了:“都吃饱了?那消消食吧,傅尧俞待会你过院子来,跟我下几盘。”
“是,姥爷。”
“古翊霖你也过来看着。”
真对着傅尧俞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的古翊霖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诶爷爷,不是,您教训他,拉上我干嘛呀。”
“让你看看怎么下棋的,别整天在我手上活不过一会儿,”古烁又看向傅尧俞说:“也让我看看你这几年是不是彻底把我当年教给你的东西全忘光了。”
两兄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去厨房洗碗又被六姨赶了出来。
古奶奶最近很是接地气地喜欢上了广场舞,等六姨收拾完餐具,两老太太就去这附近的广场上跳跳舞,倒是既有益健康也能打发时间。
老宅位于城郊,很如两老人避世的心愿,这原是古奶奶父亲的药庐,后来古烁又把这附近的地给买下了,盖了间乡墅。
这儿没有驱不尽的喧嚣,没有闪眼的霓虹灯,没有一点就爆的气氛。
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还能目睹明月一年四季的阴晴圆缺。
前院种有桃花,侧院植有桂树,后院是古奶奶宝贝药材的栖息地。
用心听还能闻见远远传来的一两声犬吠。
如今桃花花期刚过,一地败落的花瓣,被晚风吹地打着卷儿,腾空又落地。
侧院的桂花还不见影,但不甘落后地把香气又融入了风中。
林语堂曾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便是孤獨二字的由来。
但这所谓的孤独是别人给的,自有人乐在其中。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走到侧院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把两人送的棋子取出,在竹桌上布好了棋。
傅尧俞在老爷子的对面坐下了,古翊霖也自觉地搬了张凳子坐前。
虽说这象棋一开始是由象牙制成,但这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副名副其实的“象”棋。古烁取棋的时候就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田青玉被磨成圆润的棋状,执在手间,不似和田玉般剔透,田青玉不会被一眼看透,倒是比前者更适合来制棋。
古烁执的是红棋,便毫无谦让意地先走棋。
看老爷子的架势,是打算借这棋杀他气,定是要让他输的彻彻底底方能泄气,傅尧俞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盘棋不好走,若是如了老爷子的意输得干净,怕是更坐实他那“忘其本”的“罪名”;但若拂了他的意,又难免会让老爷子觉得他蹬鼻子上脸,不走他给的台阶下。
罢了,反正左右不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该怎么下就怎么下。
结果不出意外地老爷子干掉了傅尧俞的帅,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虽说傅尧俞在最后只剩几个子的时候仍能坚守城池,在前期也有过一线生机,但到底是很久没下了,提不上惨败,但这和老爷子的实力相比很是挺悬殊。
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老爷子会趁下棋的功夫好好开口教训傅尧俞,却是连像古翊霖进门时呛几句都没有,古翊霖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近期又在哪里闯了祸被老爷子知道了。
“是我输了。”
古烁没接腔,倒是一旁的古翊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被傅尧俞在桌底下踩了一脚。
“不早了,你去把你奶奶带回来。”古烁对古翊霖说道。
古翊霖知道老爷子是想把他支开,他应了一声,把凳子放好,看了一眼傅尧俞便离开了。古烁等古翊霖走开又看着傅尧俞把棋子收回盒子,方才开口:“你心里可曾后悔?”
傅尧俞手上的动作一顿。
“后悔没能完成儿时立下的梦想,成为一位优秀的建筑师?”
“人在世要是方方面面都只依着自己的意愿而活不就太自私了吗,您曾说过,当初决定今后都不再着戎装是为了给姥姥一个家,而尧俞不过也是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罢了。”傅尧俞抬头迎上了古烁,淡然地说:“虽有遗憾,但我不后悔。”
后来老爷子啥也没说,背对着傅尧俞挥了挥手,也不及头,抬脚便走回屋了。
傅尧俞知道,古烁这关算是过了。
他也不急着走,之前就说好了要在老宅留宿,这个点了,家里的上了年纪的人都差不多收拾收拾睡了,但是于他们这些小辈而言,还早,平时这个点要么办公楼里灯火通明地加班要么就是还没从各种酒席抽身,倒是另一种时差。
他心底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无声落地了,没想过老爷子当初会这么生气,也没想到如今就轻描淡写地掀篇了。
他放松了身子,懒懒地靠坐在凳子上,抬头被那轮明晃晃的圆月吸引了目光,老爷子的生日是阴历十四,这会儿月光已经很亮了,就这么洋洋洒洒地铺盖大地。
古翊霖把老太太送回了屋,想着傅尧俞应该还在侧院,一进去瞧还真没走。
“怎么了?老爷子还气头上不肯松口?”
“没,看样子老爷子已经打算放过我了。”
古翊霖用身子撞了下他说:“可以啊,大boss都被你拿下了。”
傅尧俞看着又把板凳搬回来坐在他身侧的古翊霖说:“姥爷只是不想我后悔。”
“那你会后悔吗?”
傅尧俞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那成啊,不后悔就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想干就大干一场啊,不愧于心不罪于人就好。”
古翊霖话锋又一转,觉得这个话题都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打算去睡觉吗?”
“还早着,生物钟一时半会调不过来。”他仰头看着盈月说。
“那你选烟还是酒?”古翊霖想了想又说:“这儿可只剩奶奶的药酒了,老爷子前几年就只喝药酒了,还是烟吧?”
傅尧俞闻声把视线移到古翊霖身上:“你可真敢,要是让姥姥知道你对着她的药材喷毒,你猜会怎么样?”
“你傻啊,谁跟你说在老宅里抽的,散散步不成?”
说是这么说,后来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老宅走在夜深人静的小径上,也没再提烟这茬。
第二天,傅尧俞以为自己起得挺赶早的了,却不想一下楼,发现倒是他来得最迟。
在古家,雷打不变的是早餐的一碗粥,六姨煲粥那可是得了古奶奶的亲传,米粒化开,不稠不稀。加了小米和山药,再配上人手一个的水煮蛋。古人云:早餐要吃好,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用早饭倒没有食不言的硬性要求,老爷子喜欢在这个时候边饮粥边读早报,古奶奶会和六姨商定一下今日的伙食,一会儿六姨还得去一趟市场购买食材。家里的佣人大多在细声聊天。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话题自然是围绕着两兄弟展开。
“翊霖啊,你们医院有么有什么好看的姑娘啊?”
还在吃着粥的两兄弟对视一眼,心想终于开始了。
“有啊,不过要么有男朋友了要么就知道医生这水深说什么都不内销,说什么“同医互斥”,总之奶奶您就别惦记着人家的孙女了。”
“你这像什么话,你都块奔三十的人了,你不急,你爸爸和我们可都得急死了。”
tbc…
这节篇幅太长了,感觉有很多想写,那后续只能下章见了。
自嗨选手在疫情假中写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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