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沦
【1】
时锦跟时夜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在七月的最后一天里，他们级部要举行一场毕业晚会，时锦素来爱热闹，这样的场合定然少不了她，而时夜性子有些清冷，不喜这种喧闹的场合，再加上时宏远准备带着他去谈一个合同，所以这场晚会，他注定是无法出席了。
作为姑苏第一名媛，时锦自然不能给时家丢了面子，她从一大早就起来做发型、化妆、挑选礼服，而时夜则依旧是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简单随性而又不乏阳光清爽。
“小叮当，这件怎么样？”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蕾丝小短裙，出现在他面前，满怀期待地问到。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掩下眸子里闪过的惊艳，开口，却是眉头微蹙十分嫌弃地说道：“不好看。”
时锦听到他这话后，耷拉下了脑袋，转身，关上卧室的门，又接着换了一件。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她又问到：“那这件呢？”
时夜看着她，见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包臀曳地长裙，修身的设计将她姣好的身姿展现得一览无余，十八岁的少女，青涩之中带着一丝成熟，尤其是看着她这明艳动人的眸子，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说不出的莫名的悸动，少年猛然意识到，他似乎是极其不愿意让这样她被其他人看到。
于是，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别扭地说道：“你这身材撑不起这衣服。”
“真的？”时锦有些狐疑地照了照镜子，见这裙子穿在她身上严丝合缝，不胖也不瘦，毕竟这是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的，哪里撑不起来了？时夜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趁着时锦照镜子的期间，时夜径自走进她的房间，从她那一排的衣柜里，挑挑选选，最后终于拿起一件递给她，“这件最适合你了。”
时锦接过衣服一看，差点没被气死，这件衣服是她所有的衣服里面最土的一件好不好，这筒子样式的连衣裤，既不显腰也不显胸，而且还是长袖的，想秀一下香肩跟锁骨都不行。
“你确定这件最好？”时锦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他一句。
“嗯。”少年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件衣服虽然不是最好看的，但却是最保守的一件。有时，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女生会如此热衷于穿衣打扮，就像时锦，在他的眼里，无论她穿校服跟晚礼服，其实都是一样的。
【2】
时锦换来换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时夜为她挑选的这件礼服，神经大条的她，大概还没有察觉出，那个少年随便的一个举动，对她的影响竟已如此之深。
看着她最终还是穿着自己挑选的衣服去参加晚会，时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唇角不可察觉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样那些男生应该就不会盯着她看个没完了吧？
紧接着，时夜也换上一件白色的衬衫，随着时宏远一起出了门。
时锦是下午五点出的门，晚会在九点结束，而时宏远跟时夜在餐桌上与合作方周旋一番，总算是签下了合同，酒局过半，时夜觉得无聊，便跟时宏远与舒曼说了一声，提前回去了。
回到老宅后，时夜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七点半。想来平日里，时宏远跟舒曼经常忙着谈生意，回来到半夜，而老爷子跟老夫人则是搬到了时家的一所别院里，打算颐养天年，所以时家老宅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时锦跟他在。
时锦要是在家的话，这个时候早就拉着他一起追某部青春偶像剧了，只是今天晚上，时锦不在家，偌大的老宅倒是安静得有些冷清了。
时夜有些无聊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方，那修长的手指将六个面拼好了，再重新打乱，再拼好……他看着时钟慢慢地走过的八点，九点，又朝着十点迈进，那六面色彩被少年拼得七零八落，少年有些负气，索性将魔方丢在了一旁。
恰好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时夜看着来电显示，知道是时锦的打来的，他刚一拿起听筒，时锦那带着醉意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朵里：“时生伯伯，麻烦你让司机来接我回去吧！”
时夜放下电话立刻朝着外面飞奔而去，时家老宅离着他们的学校并不算很远，只是隔了两条街，平时开车去也就是五分钟，偏偏这个时候，司机开车去接时宏远他们了，而备用司机这个点早就回家休息了，时夜还没有满十八岁，自然不能开车，他在黑夜里奔跑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没有见到她之前，他整颗心都是揪着的，怕她因为喝醉而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平时步行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他愣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3】
当他走进晚会的大堂时，晚会早已经接近了尾声，高中毕业，大概是人生面临的第一次正式的离别，十七八岁的年纪，尚且不懂得多么华丽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不舍，但他们表现得更为直接——好多人正在抱团痛哭着。
他环视四周，当瞥见那个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人时，无奈地笑了笑，少年走到她跟前，借着跳动的烛光，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脸上已经染上了一丝酡红的醉意，周围分明这么嘈杂，她也能睡得这么安心，他不禁腹诽，时柒柒，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时夜刚想伸出手来，捏一下她的鼻子把她叫醒，结果，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是时锦的弟弟时夜对不对？我之前见过你。”一个女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少年优雅地将落在半空中的手伸回，他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女生一般。
时夜毕竟是全校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不仅包揽了三年的全校第一名，而且还是被全校女生公认的西城中学有史以来最帅的校草，所以，这些女生能认出他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但他却从未对其他女生上心过。
时夜掩下眸子里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神在烛光的映衬下有些晦暗不明。她们说得不错，他是时夜，时夜是时锦的弟弟。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对他是时锦的弟弟这个身份有了一丝的抵触，这层身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某些东西给束缚住了，但他偏偏又无能为力，他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抑。
他蹲下身子，直接小心翼翼地把时锦背了起来。
“你姐的酒量也太差了，刚刚喝了两杯红酒就醉过去了，要不是我们几个在这里守着，她指不定被人给占便宜呢！”
“多谢。”时夜客气地说了一声，不再搭理那几个努力找他搭讪的女生，直接背着时锦出了举行宴会的大礼堂。
时锦个子虽接近一米七，但是她的身材却保持得很好，背在背上一点也不觉得重。想到一年前，她参加秦家宴会崴了脚，时夜自然也没少背着她去三楼的教室。
他背着醉意朦胧的她安安静静地走在小桥流水的街道上，天上繁星点点，地上路灯成串。本来该是一副美妙而又温馨的画面，但偏偏背上的人，被夜间的风一吹，酒意好像消减了几分，醉意朦胧地睁开眼睛，变得不安分起来。
“时夜，怎么是你？我不是让司机伯伯来接我的吗？”时锦的眼睛扯开一道缝，看到她正趴在某人的背上，于是便惊讶地问到。
“……”时夜没有说什么，依旧是背着她朝着时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喂，你怎么不说话？”见时夜不说话，她又追问到。
“司机去接爸妈了。”时夜皱了皱眉，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似乎对她刚才的惊讶有些不满，之前她在外面闹够了，背着她回家的不都是他吗？
“哦。”时锦点点头，突然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刚刚吃过的东西一个劲儿往上翻涌着。
“时夜，你快点放我下来……”时锦忍着胃里的不适说道。
“马上就要到家了。”时夜说道，他并没有打算放下她来，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闹着自己走。
“呕……”
时夜突然感觉自己的肩上传来一片湿热感，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子里，“时柒柒！”少年阴沉着脸大吼了一声。
“嘿嘿……对不住了啊，这也不能怪我是不是？谁让你不放我下来的？”刚刚吐完的时锦头脑又清醒了几分，她知道时夜有洁癖，从小到大，他可以什么都依着她，不管她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反抗，但是他惟独受不了脏和乱。于是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真的想把她直接丢在马路上的，但是终究是忍着一身的恶臭把她给背回了家。
直到很多年以后，沈夜还能想起后来的情形来，那天为了去除掉身上的酒臭味，他可是整整洗了三次澡啊！
【4】
一个女生无论她多么神经大条，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她的心也会变得尤为敏感，这似乎是女生与生俱来的天赋。
十八岁的毕业晚会上，时锦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喝酒，虽然只喝了两杯红酒，但也醉得晕晕乎乎的。
时夜把她背回家后，直接将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他转身回到隔壁自己的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又重新回到了时锦的卧室。
“时柒柒，起来了，先把醒酒汤喝了。”他把醒酒汤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某人，见她许久不搭理他，于是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想着不管她就这样离开的，可是看到她紧皱着的眉头后，他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少年转身走到卫生间，用温水沾湿了帕子，走到她的床边，轻轻地为她擦了擦脸。
半睡半醒的时锦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清凉，恍惚之中，她将眼睛微微扯开一道缝，借着床头那盏小台灯的温暖的橘色的光芒，她见一眉眼如画的白衣少年正如此认真地照顾她。
他看着她，眼神灼热而又深邃，似乎将她的灵魂也灼烧出一个洞。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驱使，时锦只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比之前跳得更快了，扑通扑通……不受控制般，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渐渐沉沦。
她的心里隐约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但又被她很快压制了下去，不，不会的，他们只是姐弟，从小到大，虽然她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其实并无血缘关系，但时夜却并不知道这个真相，所以，他定然不会喜欢她的。
时锦这么安慰者自己，可当她准备睁开眼睛面对他的时候，却分明那么清晰地听到他说了一句——
“时柒柒，你真的是我的亲姐姐吗？若不是，该有多好。”
一句话，那么深情，那么伤感，又夹杂着那么多的无奈，就这样一个少年的心事被她给知晓了，时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她的感觉，走马观花似的，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与他有关的画面，饶是她再迟钝，也看出了端倪，恍然之后，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逃。
后来当她穿着婚纱走进教堂，看着前面站在十字架前等待她的那个长身而立的男人时，她也曾设想过，若她一开始就对他敞开心扉的话，他们之间会不会就少了后来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与肝肠寸断？
她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拿到手的剧本都不同，你若要享受万丈荣光，必定要事先忍受万丈孤独，况且命运对他们又素来不公平，所谓情深不寿，大概上天偏偏看不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执念愈深，越容易被上天考验，而唯一幸运的是——即使如此艰辛，他们也从未放开过对方的手。
有些人遇见了，才方知是一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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