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少年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熟悉的冬青树下,面色苍白的少年带着期盼的语气问:“你可以帮我补习一下英语和数学吗?”清澈的眼睛里却满是绝望与死寂。梦中的自己,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回答:“好啊,不过不知道我还记得多少。”然后,背景莫名其妙变成了夏日的原野,满眼都是青葱的翠绿,疯长的杂草和稻田里,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白得亮眼的光线之中。

醒来之后,回想起来才猛然发觉,那个少年已经离世两年了,关于他的回忆,永远地停留在了18岁的那个夏天。

鉴于两家住的很近,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的我尚处在雌雄莫辨的年纪,躲过爸妈的眼睛就会偷跑出去和邻里的一堆小男孩玩得不亦乐乎,对于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家楼梯上有很漂亮的雕花装饰……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消失了,问起爸妈才知道他转学去了外地,“那以后就没法去看他家楼梯上的雕花了呢”当时的自己满心遗憾地想。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初二的时候了。那是一个暑假的傍晚,我陪弟弟在院子里的沙坑里建造城堡,高大的冬青树在夕阳下投下的影子把我们所处的角落完完全全地罩了起来,虽然没有风但是却没有一点闷热的感觉。依稀知道家里来了个陌生的阿姨和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在和爸爸妈妈谈论升学的事情,好像是隔壁那户人家回来了呢。不过这些对于刚刚初二的我来说并不重要,沙堡要怎样才能建好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爸妈送客人出来,耳边飘来断断续续的语句“其实城关也挺好的”“要是去实验的话恐怕得从初一读起了”“不知道孩子会不会适应”。我站起来准备礼貌地和客人告别,却发现那个小男孩突然从院子里的某个角落跑出来,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他穿着白色的T恤,白色短裤,第一眼看上去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很大声地说:“妈妈我要和她读一个学校!”哈?我茫然地看着他,他也安静地扭头看我,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我就读的实验,“你是来挑战我班级第一的地位的么……”内心暗暗吐槽后,脸上还是呈现一个甜美的微笑:“好啊,欢迎!”他没有回答,干干脆脆地扭过了头。我则继续蹲下去去造沙堡了……

后来据说他被爸妈送去了城关,再后来,听说平时成绩不好的他初三努力了一个月考上了一中,我们便成了校友。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我总是在傍晚时分躺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看月亮慢慢升起,耳畔经常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那是他在弹琴呢,妈妈说。虽然是很简单的曲子,但是在晚风中听起来好像是天籁般悦耳。

进入高中之后,由于要上晚自习,家和学校离得比较远而我又不喜欢住宿舍,爸妈便给我买了辆小电动车每天骑着上下学,还给我找了个伴,就是他。他不爱说话,总是在路口静静地等我出现(我们班老师喜欢拖堂),然后回家的路上,往往是我说个没完,他安安静静地听,二十分钟黑漆漆的路程就这样一天天地走了过来。

再然后,我变成了半住校生,一周偶尔回家,也就不再和他同路,交集渐渐少了起来。直到升高三的那个暑假,他妈妈突然满面泪痕地来到我家,才得知他病了,得了白血病,不能和我一起参加高考了。当时我很难过,失去了一个可以一起升学的伙伴,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在努力的时候,他却因为疾病被迫放弃。繁重的功课很快就把感伤情绪压了下去,其中陆陆续续听说他病情时好时坏,唯一不变的是他一直在外求医。

高考结束以后,听说他回家了。病情在好转,大概来年可以继续读高三了。无所事事的傍晚,我躺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看漫天星斗,总觉得耳畔会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仔细一听又没有了,是幻觉吧,现在的他怎么可能弹琴呢。心底默默叹气。闲聊时妈妈告诉我,他现在在家自己复习,总会看到他在院子里学习,不过,那样的身体,高三怎么坚持下去啊。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最后一次听说他,是大一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妈妈犹疑好久还是告诉我:他去世了。不久前发病,没能救回来。我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久。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男孩,终于离开了这个他所爱的世界。

依旧是夏天,冬青树下再也不会有彼时少年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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