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逃离的地方

小时候很穷,到处租房子住。

妈妈脾气很火爆,总和别人吵架,一不高兴,就揍我出气。

人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同样是她的孩子,妹妹就比我讨喜,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的性格遗传了爸爸,很温和。邻居见我乖巧,送我一对纸扎的小狮子,我好喜欢,正玩得起劲,妹妹又来抢,我肯定不给。她立马哭着找刚下班回来的妈妈告状。妈妈最讨厌我们吵架,二话不说,过来生气地把小狮子扔进了火炉里。那一刻,我感觉火炉里的火焰能蔓延到我的身上,把我的小心脏烧着。

放学回家,煮饭是第一要务。从小我就会站在小板凳上,淘米,然后放进锅里,透炉,煮饭,煮菜,等爸妈回来吃。可是,今天有点奇怪,我的身体不太受控制,一回家就瘫软在床不想动。“睡一下吧,睡一下吧”我一直听到有这么一个声音萦绕我耳边。昏昏沉沉,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妈妈举着鸡毛掸子向我挥来。“怎么没煮饭?怎么没煮饭?又顾着玩了?”她狠狠地往我四肢抽打,平时我一定会跑,会躲,可是,今天的我没有半点力气,我任由鸡毛掸子在我的身上留下一条条紫色的,深深浅浅的印记。妈妈发觉似乎不太对劲,扔下鸡毛掸子,摸摸我的额头,原来,我已经高烧40多度。

“钱明明放这里,怎么不见了?”妈妈烦躁地到处乱窜,逮着我,问我钱哪里去了,我一脸茫然,还没回答上。她就拿着棍子往我身上打,说我顽皮,说我偷钱,我一直跑,一直跑。她就一直追,一直追。我百口莫辩,当一切消停的时候,我的膝盖已经被打得露除了白色的骨头。我坐在楼梯不敢大声哭泣,房东太太看到弱小而无助的我,伤得那么重,便好心拿药油给我,但她也不敢触碰我伤口,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那一刻,我多希望她是我妈妈。如果,我有一个这么温柔的妈妈,那该多好。

“哎哟,钱原来在这,错怪了那个臭小子。”我静静地站在门外,门里的耳语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重。

这就是我爸爸的故事,当他提起,我善良的母亲也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是一个很单纯,很体贴的男人。

同情他缺爱便更珍惜爱。

而我,一直想逃离的那个家,就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房子是爷爷的宿舍,爸爸去交钱买的。奶奶执意要爸爸只能写她名字,爸爸便照办了。他应该永远也想不到,原来,还有母亲真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永远的隔阂,永远的不信任。

姑姑一直撺掇奶奶讨厌爸爸。奶奶丢了8000块,第一反应就是我那“贼父亲”。打电话告诉她所认识的所有的,一切的亲戚,她的儿子偷了她钱。

爸爸气到说不出话,又刚刚失业。带着幼小的我去吃快餐。没有钱,只买了一个白米饭和一个叉烧饭。爸爸说他喜欢吃白饭,让我吃叉烧。后来我才知道,他身上根本没几个钱能买两个带肉的饭。

于是,他们决裂了,不再一起吃饭。

一次次的矛盾,一次次的吵闹。于是,姑姑拿着几千块钱,给奶奶,让她扔给爸爸,告诉他“还你买房子的钱。”相信,这个举动意味着,“房子现在从法律上,灵魂上,都是我的了”。

爸爸,收下了那个钱。是的,他的逻辑是“有钱,为何不收?”。

同样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理解,心里一定不希望父母重男轻女。可能也会觉得为何哥哥一家住进来,却没有我的地方。觊觎这个房子,只能是一气呵成,一次性弄到手,而不是平均分配。因为,提出来,哥哥肯定不愿意。

也是的,在她看来,我们白白住这里几十年了,占了一个房间,她什么也没有。太不公平了。

我小时候,最讨厌听到他们吵架。婆媳住在一起的那些矛盾,想起来,脑袋都是满目疮痍,想都不敢想。

只是,不知为何有一些话,会如此深刻,像烙印一样镌刻在我的心上。

父母外出了,剩奶奶、姑姑和姑丈在弄饺子。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了。我从小就挑食,饺子只吃皮就行,根本没兴趣。

“不敢吃,是怕我们下毒吧?”

这句话,就像是毒药一般,一般的慢性毒药不知多久发作,反正,直至如今,我想起这每一个字,心都在痛。我知道旁观者一定会觉得夸张,这么普通的冷嘲热讽需要这么夸张吗?

需要的,当你十多年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如果房子大一点就好了,我们就不会互相打扰。

我们作息不同,真麻烦。

奶奶起来了,会一直喊我的名字,不回应就一直叫。为了静下来必须应一句。

有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思觉失调。

我结婚了,我逃离了我的原生家庭,逃离了原来的家。

再后来,我买房子了,也为爸妈买了房子。

现在,可以不用再见奶奶了,可是,她真的老了。夺取了她一切的姑姑也不会管她了,她的死活也没人理了。

十多年前,她脑溢血进医院,我急得眼泪直掉,我害怕极了,人这么简单就会没了吗?

十多年后,我竟然如此平淡……

奶奶一辈子都在害怕被赶走,却不知我是多么想逃走。我觉得可怕的不是在金钱面前亲情显得如此廉价,而是不曾以真心相待,换来的冷漠是如此悲哀。人一辈子,不懂得爱人,比没有人爱更可怕。其实,你爱人了,又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呢?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一直想逃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