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的纪子

我抚摸着一棵树的躯干,它已经老去,宛如一个能够体谅所有过错的和蔼老人,它不会鄙夷我做过的那些事,我像是一个虔诚的祷告者,希望这世间万物,还有一处能容纳我。

-



从接收信息的那刻开始,大概一切都变了。信息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如果要归类起来,也就是积极的,不积极的和娱乐的,纯属娱乐的那种。

纪子躺在沙发上,两条大腿明晃晃的晾在那,可能是没有从角色里走出来,脑子基本都是混乱的。头发已经三天没洗了,闻着一股油腻腻味道,这实在很神奇,似乎这种味道只有自己能感受到。

被味道支配的人生啊,无论是什么样的味道,夏夜的汗味,垃圾发出的腐烂的味道,洗完衣服后的香味,与这些比较起来,阳光留在衬衫上、毛衣上的味道更加特别,怎么说呢,像是活着的那种感觉,你闻到了生命的味道。人的鼻子更像是一个人生探索仪器,你走到什么的地方,做了什么样的选择,这些味道就被鼻子记住了,走到哪儿都在提醒你这些事情。

纪子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比起那些所谓的“绚烂结果”,她思考更多的问题无异于是以什么样的死法才能不那么疼的离开这个世界,她记起和朋友闲聊,对方问如果坐车掉进水里你会怎么做,她说我在找你的路上已经思考过了,如果掉到桥底下,首先得趁还没死掉之前用手机点开微信,把遗言交代了再想逃出去的办法。没有准备的死亡和被迫接受的死亡,这两种听起来都不是那么愉悦的选择。

人死了头像就会变成黑白,生命的时间就定格在某个数字上。2019年,2020年,2021年…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死去,同时也有那么多人出生,有人说轮回就是在地底下或者因为空间不够所以暂时变成小草的灵魂,等排到它们的序号了,就噌噌的从地底下变成子宫里的小胚胎。听起来也挺没意思的,什么都没意思,纪子歪了下脑袋,仰头躺在了地板上。

纪子到楼下丢垃圾的时候套了一件大大的T恤,大概也不符合她瘦小的身形,宽宽大大的衣摆,衬得她孤零零的。她总是低头在走,好像地面是一副足够以让人觉得安全的保护层,坐在树下的老人家,握着手散步的情侣,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被排在了她的世界外。如果你可以看见她坐车的样子,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个过于沉默的人,几乎可以被人忽略。她的耳朵总是戴着耳机,也不太看手机,一双大大的眼睛对窗外风景好奇的模样。

孤僻的人总是在人群的边缘。

她没办法融入人群,也不能改正自己的孤僻。

纪子的住所有窗,这可以排解掉很多东西,比如香烟四处飘散的味道,比如生活里时隐时现的无聊,天空映在这些窗户上,蓝色染在上面,如果有夕阳,就变成甜甜的橙黄色。把脸搭在窗户边,这些风可以慢慢的拂过她的脸,风是有重量的。

儿童公园里的小孩,瘦瘦的胳膊,也有胖胖的胳膊,这些小孩散在各个角落,有的荡秋千,有的在玩滑滑梯。纪子走过去,挑了个秋千荡起来,旁边的男孩荡得总比她高,她回头问他是什么原因,小孩耐心的回答他,看起来是很温柔的性格,他说,因为你比我大,会比我重,所以就荡不高了。有的小孩大概就像是宠物,性格温和,虽然偶尔也会调皮的,但总是乖巧的回到你的身边。

她想起一部电视剧,没有特地去看。关于两代人的悲惨人生,女人和女孩间的相互救赎。她在网上看过海报,那个女孩真好看,泪水从大大的眼眶里流出来,淌啊淌的,像是把人生里的悲伤通过这双眼睛全部都倾诉出来了。

过完一段人生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她回到家坐在马桶上想,有的人研究房屋,有的人研究电路,有的人在海上建桥梁,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脑袋里究竟是装了什么神奇的按钮,才能“啪”的一下把这些东西一个个设计出来。

她真是边缘的人吧。

感觉做不到的时候就往人群边上一站,不知不觉越站越远,等到她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离这些“活着的人群”很遥远了。真实空间里她现在就站在满是人的商店里发汗,生怕一抬头就会有店员过来询问她的购买需求,纪子只想匆忙离开这里躲进自己的小屋子里。

纪子的床边有一条毛毯,上面混着猫咪生产后的血液,毛发,该被遗弃掉的东西,和她一样。她走过去,不小心踩了几脚,走回来,又踩了几脚。纪子想想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下楼。

她走进一个空着的屋子,化妆台上有灰尘,她径直踩过腐烂掉的垃圾,看到一个白色的衣柜,她伸手拉开了柜门,慢慢的爬了进去。

楼下有人在叫喊,他们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叫喊,粗旷的声音,和机器的响声,她看见每层楼的窗户都晾着衣服,她看见天空慢慢暗了下来,她飘出了这个院子,把狗吠的声音留在这里,把过去留在这里,把不甘心留在这里。


她想,灵魂无所事事,终于干净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没意思的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