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忆录（2020年的母亲节）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母亲很美，不亚于港姐一样的美。而且她年轻的时候也很时髦，九十年代据说有体形裤的女孩会特别让人羡慕。她的内心很纯净，脸上的干净是最好的证明。她年轻时从事幼儿教师工作，能歌善舞，又会拉手风琴又会画画，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小时候的我和妈妈

嫁给爸爸，父亲的家境算是优渥，爷爷是沈阳铸造厂和带锯机床厂两厂厂长，他年轻的时候，不仅走过了中国天南地北，还去国美国俄国日本参加开会。带回家里冰箱、电视和石雕。

不幸的是，姥爷在妈妈出嫁的后一年瘫痪了，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像花一样的年纪，好不容易嫁给相爱的人，要开始美好的生活。没怎么养育过她，又喝大酒又暴力又沾花惹草，让他嗤之以鼻的父亲却倒下了。我想她多想放下心中的道德，让他死大街上算了。可是想想姥姥四岁就抛下了她，养她的爷爷奶奶又都走了，她也只剩下这个没用的爸，是她唯一的亲人。

姥爷的瘫痪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消散的乌云，一直笼罩在我们的家庭之上，在她的心中。从小我经常跟着妈妈早上晚上给姥爷送饭，姥爷的房间充满尿壶的味道，还混着酒味，即使瘫痪了也不忘记喝酒，他最喜欢喝那种散装的白酒。喜欢吃缸头，窗外有声响，他经常会破口大骂，一连串的脏话以解他内心的窝囊与愤恨。妈妈隔一段时间，还要给他擦身体、剪头发、剪指甲。直到我25岁，姥爷走了，妈妈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了他26年，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内心得是多么的坚韧又善良。但不管她再怎么坚韧，除了岁月，这样的磨砺也使她老得更快，脸上有了很深的皱纹，从此不再爱打扮，经常穿过时曾压箱底的衣服，手变得粗糙，经常腰痛。但我想妈妈大半辈子的苦修行却为我积累了很多福报，因此我也应该好好疼爱和孝敬她。

除了姥爷，有她相伴的日子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回忆，比如她会一年365天，即使下大雪，也会带着我做一两个小时的公交去学画画，一上午她在家长等候室里给我织各种各样的毛衣。她真的是个特别能坚持的人，也对我负责任，一学就学了六年，如果没有她的坚持，那么点的小孩肯定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就半途而废了。

即使我不喜欢书法，觉得那很枯燥，她也会强迫我去写，因为她觉得写一手好字很重要，给我买各种硬笔软笔需要用到的纸，画好格子给我练习。

想想她不仅在姥爷的事上坚持，在培养我上也是那么坚持。

记得有一次我们初中开家长会，应该是有几次妈妈穿着让我诧异的又大又灰的西装来了，我完全不觉得那是一个女人应该穿的，估计那是早些时候的衣服，她又不舍得扔，困难了又拿回来穿。为了不让她再次给我丢脸，我曾三番五次地告诉她要穿哪件衣服，千叮咛万嘱咐，弄得她很烦。那种压力下的她，都已经喘不过气来，哪有心思打扮自己，又要遭到女儿的嫌弃。

再后来，上初中，我记得她会很晚回来，有时会喝得在厕所直吐，为数不多，但我想她一定是对生活绝望透顶了。

她喜欢做家务，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做饭随着她的心情浮动，心情差的时候，我曾抱怨什么颜色的菜经过她的手都会和锅一个颜色。

直到她和父亲彻底走不下去，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我大大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我的童年没有和小区里其他的孩子玩沙子、警察小偷、谁是公主的游戏，大多都是在家里写作业、画画、写书法、看电视。妈妈不是在做饭、做家务就是在织毛衣，她还喜欢记账，会把花的每一分钱都记得很清楚。

我曾抱怨她是只能和爸爸有福同享，却不能有难同当的人，却忘记感恩没有她的操持，家不知道怎么一天天过下去。

我和母亲关系的转折点是她把我送到爷奶家的那一天，我曾和她嘶吼过，那么多农村的父母都能供孩子上学，你有什么不可以，我宁可和你去街边卖菜，也不想和你分开。这就是一个孩子执着又幼稚的对母亲的依恋，因为没有了她就没有了家。

后来我花很长时间才明白，如果当初我母亲真应了我的要求，那我今天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所以他们真的是在尽他们最大的努力在爱我，即使看起来是抛弃，实则是在考虑你怎么样才能更好下做艰难的选择。

我们小时候的家是爷爷的房子，他们把爸妈都撵了出去，对于我父亲一败涂地，撵出家门倒是合理。对于我母亲而言，她觉得这么多年我付出了这么多，培养了孩子，照顾了家庭，最后竟落得净身出户，很恨我爷奶。以至于我在爷爷奶奶家那几年都没来看我，我因此一直恨她。

后来上了大学，我再次埋怨她电话不给我打，也不给我生活费，对女儿不管不顾。其实她活得真的挺难的，在她仅有的钱里，每月给我汇一千的生活费。

我开始逐渐不了解她的生活，她每天做什么，吃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参加什么活动，做什么工作。只是想象她的生活是阴沉沉的。

后来我在纽约结了婚，有了孩子，一直很希望她能去帮我照顾，刚开始是因为美国签证她没办下来，后来她又开始更年期，身体不适。

她最喜欢我能发给她孩子的照片，我想那是她生活里最美好的事情。

一周岁的丹尼和姥姥

姥姥和丹尼在日本游轮上

也许每个孩子心里都有和我一样的一份强求，总想回到母亲的怀抱，无论做什么，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这种越飞越远的感觉，让人恐惧又凄凉，想回又回不去，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因为什么断了线，那会是让我最伤心的事。

现在我只希望母亲能健康，自己能快点强大，带给她光明，能让她更幸福。也希望她能年过半百，依然能有梦想，找回对生活地热情，感受到更多的爱。

最后我想对母亲说一句，“妈，不要绝望，你还有我。”对不起，作为你唯一希望的我曾让你绝望，当我放下你应该对我做什么，志是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和感恩你为我带来的幸运，我也会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