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史记·游侠列传》

正义是崇高的泥潭,天空布满尖嘴的鸟,它们全都来自海岸的道德高地。我小心翼翼地蛄蛹着,布满恐惧,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只蛆。

我渴望更大的自由,不一定骑马或者牛,但要有开锋的上年纪的剑,下摆像破布的披风,有一片长在五花趾上的逆鳞,直言不讳,不吐不快——现在明白,这就叫游侠。

我曾经把它寄托于网络空间,在里面放九万把剑,一笔一划,想拔就拔。那时候,每每我穿上披风,每每我斩下想斩之人,我只觉天地无畏,并不害怕有一天被发现内心叛经离道,刑斩示众。

幻想和现实一分为二,泾渭分明;肺腑之言,中二又隐晦,其实安全得很。

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天,我越过了某个界限,提着我的剑砍翻了次元壁,看到了那个四处张望,一点一点蛄蛹着的自己。幻想里的游侠一下子被打出原型,原来披着披风拿着剑的,也是个胆小的蛆。

它手足无措地浸泡进现实的泥泞,两眼对我,面面相觑。宝剑依然在手,但每每意动,剑鸣不已,它不敢动了。

挥出的每一剑不是砍向自己的欲言又止,就是挑破身边的难言之隐。

所有人都能看见它,那些眼睛藏在天空中盘旋的鸟里,那些义正言辞的鸟鸣,那些尖锐的喙和爪,他们会直接地造成真实的伤害。

我爱惜死我的肉身,我藏在身下的一点点宝石,我身边的安稳,以及抬眼就看得见的不远的矿山。我只要保持蛄蛹的姿势,十拿九稳,珠圆玉润。

它亦如此,它根本挥不出一剑;我的所得都成为它的枷锁。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对它说,你来,你把我寄托的精力都还给我,我们拱得快一些,背弯的自然一些,风险就会更少一些。

它服从地卸下了披风,丢下宝剑,一步一步地散成时间,贴回一天24小时里,我缺失的碎片。

有时候它会从我身体里飘出来,拿一种倔强的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尤其在深夜的时候。我躺着,他的披风啪啪啪地打着我的脸,打得我一整晚地睡不着。

但它一句话都不会说,天亮以后,像是从未存在的梦。

这一天,我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相似的软体爬虫把身体完全地从泥里拔了出来,两对翅膀一下子从它的身侧打开,它竟飞了起来,美得不可思议。

自由地,并且连鸟儿的眼里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我懂了!

我悟了!

在飞翔的前一刻,你必须把整个身体从泥泞里拔出来,你必须无所畏惧,并将璀璨夺目。

我可以么?

就我?

我么?

我扭头看了看我的左右,不知名的尸体堆积如山。

我可没有翅膀,拔起身子的那一刻,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鸟儿的唾沫中,我必然四分五裂,三头六臂,点滴不剩。

想到这里,我像模像样地套进套子里,挥舞了几下我的树枝;像是用糖果哄骗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而后继续往前蛄蛹,哭都不哭一声。

蛄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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