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个中年光棍的人生

写在前面:这个中年光棍叫全,按辈分我得叫他舅。小时候总在外婆家住,对他有些印象。去年春节前,他死在了医院。”

全舅是家中老四,上面有一个哥,两个姐。他爹走得早,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妈。家里穷,人又太实在,不会说漂亮话,一来二去就成了大龄青年。

他妈妈我得喊姥,是位很好的老太太。听我妈说过:她小时候一被外婆撵着打,老太太就会出手相救:

“妮——往这来!”我妈很机灵,一钻进她家,就成功躲过一顿皮肉之苦。外婆再气也不能打到别人家里。

是个慈善的老太太,可惜已经快没20年了。她一没,全舅的婚事更是无人操心过问。穷,是原罪,穷,会使人一无所有。只剩下如影随形的孤独。

听说,有一年有人给他介绍个在家挨打受气的女人,叫他俩私奔。那时候,手机是稀罕物,很多人还没见过,有什么事联系起来基本靠捎口信。全舅在约好的庄稼地头,等了几个小时不见女人来。越等越害怕,担心女人的婆家来人给他一顿毒打,最后竟偷偷地回家了。

这可能是全舅一生中离组建家庭,最接近的一次。却失去了。

祸不单行,全舅他妈临终前给他留的四间大瓦房,在他放弃私奔之事没多久,意外失火,着了个精光。没了娘,没了房,成家的梦只能想想了。

从此,全舅开始了打工之路。偶尔,过年时回来几天,东家一顿,西家一口凑合过。有时候,一年到头也不见影。

没人关心,谁也不知道,他干过什么。有人猜测,他人老实,又不识字,少不了被人欺负捉弄,肯定也没存住钱。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老家庄上还是没有一间属于自个儿的避风处,可见他混得确实不好。

一个人农村老实巴交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残酷的现实,一点点磨灭了他心中的光亮和力气。已经不敢奢望这辈子还会有儿有女,有个家。活着,是仅剩下的本能。

去年夏天,我照例去看外婆,无意间,发现她家后院西边的空地上,多了两间朝东的小平房。没有院子,门口的杂草倒清除地干净,露出平整的土地。

“记得这块以前是空地,谁盖的呢?”一看到外婆,我赶紧问。

“你说那小房子啊?!那是你全舅家的。他现在是扶贫对象,国家给盖的。”

全舅?我努力地回想,谁呢?

外婆看我还想不起来是谁,又提醒道:“小梅他叔,知道了吧!”

小梅是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的玩伴,全舅就是他叔,哦,我才把他和儿时记忆里的那个人合起来,怪不得房子盖在小梅家前面,是老宅子嘛。

“他没出去打工?”,我又问:“他应该不老啊,和我舅差不多岁数,不到50呢,国家也扶贫这种人?”

因为,在我了解中,农村扶贫对象一般包括:孤寡老人,残疾无劳动能力人,或者生活困难的有学生家庭。全舅在我看来,不到50岁(算是那些老人中的年轻人),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他打不成工了,有病干不动了,没一点劲。现在就是歇着,见月(每个月)国家还给钱。他是贫困户,看病不要钱,你比方过年了,还有米,面,油。”外婆感慨起来国家的好政策,一下子给我说了那么多。

随后,我每次去外婆家路过那都会多看两眼那户人家。

有一天,我又从那两间小平房旁路过,这回看到一个身穿深蓝色半旧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门口椅子上,低着头,摆弄着一个唱戏机。一条小黑狗没精打采地趴在他脚边,看起来和主人一样,孤独落寞。

一个没家的中年男人,竟这样的可怜。我不由得叹息。我匆匆而过,主仆俩谁都没动一下。

进了外婆院,“婆,我刚才看到全舅一个人在门口坐着了。看着好好的,不像有病啊?他咋不去松舅家(他哥家)吃饭,一个人还得做饭……”

“他得肺结核了,严重啊。没劲干活了。坐那看着像个人,走路瞅着都来回晃。”外婆叹了口气:“上他哥家吃饭,不说别的,侄媳妇都嫌弃他的病。看人脸色的饭,咽不下啊!他自己随便做点,凑合过。”

人情似纸薄,没钱亲情也没有。活着,孤独地活着。

秋天过去了,春节也过去了,又到了春天。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子显得空旷,寂寥。鸟儿在树上尽情地叽喳,村中小路旁的杂草长得茂盛,肆意,大有把小路吞并之势,让人无处下脚。

清明过后,我又去看外婆。

“婆,全舅家门口的草,很深,他咋不收拾收拾?他是不是打工去了?不过看着门没关。”

外婆平静地说:“他没有了,过了年埋的。”

“全舅死了?一点都没听说。咋会死了?”

外婆接着说:“一个光棍汉,谁会记得?唉,(腊月)十九那天他还买了一壶香油,给说过年包饺子用。没想到二十四那天一下子病得厉害,去县医院一检查,医生都不让回来,直接住院了。

也没人去伺候他,医院也怪好,知道他是贫困户,无儿无女,护士们给他买饭。年三十头(前)一天,医生问他想不想回家过年,他给人医生说 “我是个可怜人,没人管我啊”。后来人家医生给你松舅打了电话,没去接。侄子也没去。自己死在医院了。”

听完外婆的话,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一个人,无法决定生在哪里,而想死在自己家的愿望也无情地破灭了,这让人心疼而怅惘。这是全舅个人的悲剧,也是很多农村光棍汉归宿的缩影。

因为贫穷,他们一再被遗弃和疏离,悄无声息的活着,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一生,是否无怨无悔呢?

全舅死后,外婆说,医院派了车把他送回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他的床铺,找到了2000块钱。随后遗体抬到了床上,一床旧被子蒙着面,脚还露着。

当天下午,一个新坟出现在了村西边地里。小小的坟墓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花圈,如他渺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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