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1

                虎头鞋

    承载我整个童年的是一双斑黄的虎头鞋,小时候我穿着它姥姥送我出家门,长大后姥姥抱着虎头鞋等我回来,那针针绣的是无言的爱,是姥姥让我明白,爱是动词而非名词。

    打我记事开始,每年都回姥姥家,姥姥的里屋是她住的地方,床头的木柜里都放着她的宝贝,次次我回去她总是拉着我到里屋给我看她的收藏。她的最爱莫过于那双虎头鞋。只记得那小小的一双只有我一个巴掌大,上面是两个可爱的虎头,针缝的格外缜密,因为时间长而泛黄的鞋底都透露着一种自带老式气息。我回去时,她总要拉着我去看那双鞋,就是闭上眼我也能临摹出它的样子。姥姥还要给我讲小时候我怎么学走路,又是怎么喜欢这双鞋的,年年都讲,我就年年都听。“你小时候呦,可喜欢这双鞋了,成天就抱着。”说到这 她像是忆起往事,笑得灿烂。

    那年,寒冬腊月,老家的暖气坏了,母亲带着我下乡去接姥姥。“姥姥,我们回来了。”踏进大门,进了房里冷气扑面而来,让人打个寒颤,姥姥穿着棉衣踹着手出来迎我。“妮儿来啦,姥姥去给你拿吃的。”姥姥作势又去拿东西,我招架不住就只好说“姥姥你收拾收拾,咱们去城里。”“哎哎好。”等到一切都收拾好,她像是忽想起什么后悔的一拍手“哎呀,老糊涂,忘了拿鞋了。”

    来之前我还担心姥姥又要拿她的虎头鞋,一直希望姥姥别想起来,到了城里再说。可这是她桩好心事,时时刻刻记着。她又进了里屋去拿鞋,一年不见那双鞋好像又变的更加老旧更加斑黄,鲜红色变成了酒红色,可看起来姥姥依旧宝贝它。姥姥去拿塑料袋把鞋裹起来,踹进怀里。“姥姥,你拿它作甚,留在这里罢了。”“留不得家里有老鼠。”姥姥又嘻嘻笑到“咱走吧。”我心知拗不过她,只好踏上了回去的路。

      路上她总一个劲的说个不停,“妮儿我给你讲讲,小时候你走路摔跤还怪这鞋呢。”说罢她又伸手抚摸虎头鞋,掉色的鞋与她干枯的手意外的和谐,我不说话,也只是笑笑,这故事我听了百八十遍,但也就静静地听。

    到了城里的家,她睡觉也总惦记着她那双宝贝鞋,只能裹好放在了床尾,我心里见它痒痒,又开口说道“姥姥,你把它扔了罢,留这它有什么用。”我面露嫌弃,撇撇嘴。她也不恼,依旧嬉笑着“扔不得扔不得。”

    那天大雪纷飞,下个不停。姥姥大清早出门买菜,我无聊整理床铺,心中作祟。我把各种无用的卷子整理在垃圾桶里,见那双虎头鞋就在边上,虽然岁月沉淀,可还是能瞧出它曾经俏皮的模样。我对它并不反感,可出于孩子心理我把它连同卷子一起扔进了垃圾袋。我把那黑袋子扔在了楼下垃圾桶边上,我又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回了家。等我到了家门口姥姥已经回来了,她上午一顿操劳,做了各式的饭菜,见姥姥没有发现我心中闪过一丝心虚。天黑的早,路灯下能看出雪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姥姥在屋里打转。“莫不是我忘了地方?”她一个劲的念叨,在我房里走来走去。“姥姥你在找什么。”其实我心知她发现了鞋不在,可还是洋装一脸无辜样。“鞋 鞋 鞋没了。”母亲也凑过来,从小我最怕母亲,心虚的出汗。

    “你见你姥姥鞋了没有?”母亲的眼睛要把我看穿了,我只得如实交代。“我把姥姥的鞋扔楼下了。”我低头不敢看姥姥的眼睛,也不知她是什么表情。“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姥姥又急忙去穿棉衣,哆哆嗦嗦作势下楼。母亲瞪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娘我扶你。”母亲掺着姥姥往下走,我也跟在身后。老人在雪里更显单薄,她又开始念叨“鞋在哪鞋在哪”。垃圾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她顾不得任何就去翻那袋子,幸好在垃圾桶外的就一个袋子,没一会就找到了。姥姥抱着她的虎头鞋怅然若失,嘴里嘟囔着“鞋回来了鞋回来了。”,雪里只能看到她浑浊的眼,姥姥把鞋放在胸口,说着鞋回来了。

    母亲作势要训我,姥姥听不得,拉着我的手从雪里往家走。那双手干枯的抚摸着我,一手拉着稚嫩的我,一手抱着虎头鞋。喃喃着。“咱回家咱回家。”

    我始终记得她在雪中的模样,哆哆嗦嗦也要牵着我,拿着鞋。她说,鞋是她日子的盼头,有了鞋她就等我回家。她抱着的不是虎头鞋而是无以言表的爱,我惶恐自己零星的字眼道不清她的情感。在她心中,我始终是那个穿着虎头鞋,珊珊学步的孩子。

你可能感兴趣的:(2022-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