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老宅显得很安静,又带有几分清冷和寂寞的味道。早上,当太阳温暖的光照着它时,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缕缕清烟,又让它有了生机,平添不少生气。厨房传来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声音,那是我先生和婆婆在拉家常。听见婆婆依然中气十足的嗓门,有时我也恍惚,怎么近二十年的光阴过去,她在我心中依然是那个走路风风火火,看起来很精神的老人呢!
倒是我先生的声音没有了年轻时的躁,而变得平和起来。
房子也是有生命的,我觉得我称它为老宅,反而多了一些亲切,有了些温暖的感觉。
去年的冬天我的城市下了两场雪。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是元旦过后的一月4日。那天中午我和朋友在城市湖边风景带赏雪踏雪玩得不亦乐乎,那时的武汉还未下雪,老宅应该已被雪厚厚地覆盖。
走在雪地上我还在想,老宅门前的那两株橘树,不知能否安然无羔。因为,我视线之内有不少的树,被大雪压断了树枝,参差错落的树枝挂在树杆上,有一种被破坏的凄凉,一种被入侵的无助。
那真是一场久违的大雪,媒体上说是五十年一遇。
大约是被我发在朋友圈的雪景吓到,远在上海的侄儿侄女们,被家乡雪庞大的声势惊到了,都说好大的雪!上海从未见过。
那场雪后,儿子寒假。休息时,我们三人回了一趟老宅。冬天对于年迈的老人来说,总是最难过的,而且公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先生时不时担忧着。
上午先生处理好工作,我们回到老宅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高高的台阶上,婆婆和隔壁的阿姨正坐在门前剥花生,那天有冬日少见的暖阳,阳光下那一盆花生看起来是很富足的日子。我发现,门前的两株橘树,果然有一株被今冬的第一场雪压断了很多的枝桠,看起来瘦小显得弱弱的样子,没有了从前的气势。虽然,它只是一颗树,可是它又不仅仅只是一颗树才对。
大姐从屋里迎出来,那个屋子是公爹的房间。
先生喊了她一声,然后和她进了公爹的房间。我和儿子在门前和婆婆坐在一起。
隔壁的阿姨,轻声细语地和我说着公爹的身体健康状况。
从婆婆口中知道,元旦过后的那一场雪后,公爹就似乎卧床不起了,几乎上不怎么吃东西。
我和儿子去到公爹床前,病床上的公爹已经非常之虚弱,已经发不出声,我和儿子喊他,已不能回应,只是默默地地点了点头。先生对大姐说,上周回家,爹的身体状况还是可以的,怎么已经这么严重?
大姐说,天气太冷了,加上年迈体哀,爹这一个星期几乎上没有吃什么东西。连以前喜欢喝的牛奶也不怎么喝了……
空气也似乎变得哀伤了,先生只是不停的为公爹攒紧棉被,问公爹不冷吧?爹。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只是轮到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我们都希望他们能够活的足够久一点,我们只是能够看到他们就好。
先生突然决定,自己留在老宅陪陪公爹。他提出先送我们去镇上汽车站。我和儿子,先坐车回市区,然后他留下来陪公爹一晚,明早直接开车去上班的乡镇。
我和儿子坐在最后一趟到市区的公汽,已是04:40。透过车窗,冬天的乡镇,街头巷尾行人不多,自有一番不知是冷清还是安静的韵味。原野的风景有点萧条,公路两边的树木,枝娅毕露着伸向天空,看起来了无生气。春天的勃勃生机,夏天的绿荫如盖,秋天的绚丽绽放,仿佛是隔着时空的感觉。
但我知道,一切不过只有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
自然规律的轮回,我们能够轻易地就看到很多的美景。一颗树的生长,在日复一日中,可以让我们触碰到。可是生命,应该不是这样吧!
老宅门前的两株橘树,今年结的果实不多,而且有点丑,但是依然很甜。
公汽还没有开到市区,先生打来电话,他告诉我公爹已经走了,在下午5点40分。我看了一下时间,是19点16分。一时间有点呆,应该是忧伤才更确切吧!
想必,先生一定是和大姐乡邻们一起处理了公爹走后的一些仪式,才给我打电话吧。
公爹活了八十八岁,在农村,这也算是一种“喜丧”。只是作为儿女,总觉得父母,守着故乡的老宅,故乡就是自己能够回得去的地方,自己就是一个有根的人。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公爹是一个太平凡普通的农村老人,一生不识字,也没有多少言语。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坚韧善良的人。在他去世前两年,还在田埂上种南瓜、种玉米,在田间地头种红薯。家门旁边的那块菜园,一年四季,都有他辛勤耕作的身影,一年四季各种时令的蔬菜蓬勃生长,显得赏心悦目。
记忆中,冬天火炉旁的美味烤红薯,嫩嫩的玉米,好吃的大白菜,泡泡青,许多都是他的辛勤劳作换来的。寻常日月的感动,饱含着回忆更有感恩!
公爹出嫔的前一天,元月23日,下了去年冬天城市的第二场雪,雪真大呵!站在老宅门前,我眺望着公爹最后的归属地——那座大山,山俨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银白,山上的雪,应该有厚厚的一层吧。
远山的景色在一年中不时的变化,清黛的墨绿,转换成葱郁的绿色,浅浅的黄色在天际以弧线呈现时,距离白雪覆盖时已经不远了。
现在远山的那片雪白,倒也吻合我们做儿孙的内心,有冰冷的沉重,也有庄严的哀悼。
那片苍茫的山野一隅,就是那样的掩埋了公爹的一生。从此在故乡,他的儿孙们去看他时,只能去到那座大山。
冬天的大山显得有些丑陋,到处是一片枯黄哀败的落叶和灌木。只是我们都记得它们曾经的样子,就像我们不会忘记公爹生前的善良勤劳和汗水。远远地遥望的那座水库,它也会提醒我们,壮年的公爹,他的汗水已经和那潭碧水融为一体。
去年的冬天很冷。
老宅,因为公爹的离去变得冷清了许多,还算硬朗的婆婆,依然在辛勤的劳作,忙着种菜、养鸡,守着老宅,应该还有回忆。
我看见夜幕下的老宅,在灰白或者湛蓝的天空下,显得非常静谧,太阳还未升起,湛蓝的天幕上,有星星一闪一闪的。灰白的天空,却没有颜色,仿佛世界都在静止,但分明在静中也孕育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