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陈卓

    最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建水县不是千年古临安:正本清源说临安(一)》,文中作者引用《元史》卷六一《地理志四》,《大明一统志》卷八六,《大清一统志》卷四七九所载《临安府》来批驳《人文红河》之文旅宣传文章《千年临安古城》,论证建水不是千年古临安。我读之后,感触颇深。思索再三,运用本人一点微薄之所知,所学来谈谈这个问题。

        首先,《建》文作者以元明清三代正史所记来阐述了临安路,府之基本情况。史料是客观存在,作者引用已十分清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一读史料所载,这里不再重复。需要指出的是,《建》文作者在引用《元史》卷六一《地理志四》内容时,其个人的理解出了一点差错,即把临安路之治所标注为河西县。这点是错误的。元朝临安路治所一直在通海县。而非《建》文作者所写的河西县。虽然现在河西县已并入通海县,但基于史实,彼时的通海与河西是两个县,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我曾留言提醒作者这个小差错,但作者回复说:“谢谢关注,回复:按地理志的体例,治所是排在第一个的。地理志把河西排在第一个。”,巜建》文作者基于上述“地理志把河西排在第一个”而认定元朝临安路治所在河西县,这是一个主观认识错误。而真实情况是:“《元史》卷六十一地理四:临安路:通海,下,倚郭。”。这里普及一个知识点,凡史书中地名标注:“倚郭。倚。”者,则表明此地为路,府、州等治所驻地。朋友们可以自行参阅史料加以佐证。

        现在我来谈谈《建》文作者所论证之“建水不是千年临安古城”这个问题。《建》文作者偷换概念,把临安城与临安府两个概念混淆。我从几个方面来讲我对这个问题的一点浅见。

     

        一、民间习惯。我们中国人在某一地域及此地域又同为府州驻地名称的问题上,往往会重叠,混为一体。例如:清代广东潮州府,领九县一散厅:海阳县,澄海县,揭阳县,潮阳县,普宁县,惠来县,大埔县,丰顺县,饶平县,南澳厅。府治驻地为海阳县。理论上,潮州府只是一个总称,所辖九县一厅构成潮州府,每个单独的县域都有名称。而潮州城所指何处呢?习惯上,人们往往会把府治驻地海阳县城等同于潮州城,一个人从澄海县去海阳县城,往往会说我去府城,潮州城,而不会说去海阳县城。我再举个更贴近一些的例子,石屏县,辖异龙,宝秀,坝心,龙朋,哨冲,龙武,牛街七镇,大桥,新城二乡。县政府驻地在异龙镇。理论上,只有石屏县,石屏城这一级是不存在的。而习惯上,一个人从宝秀或者坝心去异龙镇,往往会说去城里,去石屏城。这里的石屏城就是与石屏县异龙镇部分区域重叠,混为一体了。

        二、心理认同,治所驻地之人在心里认同上会趋向于向上一级认同。这个认同普通存在。由于潮州府治在海阳县,所以海阳县人身份认同一般会向上一级自称潮州城人。同理,玉溪市红塔区人会自称玉溪人。异龙镇人会自称石屏城人。所以一个在异龙镇回民巷23号出生的人,往往会自称我是石屏城人,而不会说我是异龙镇人。这是习惯使然,没什么对错之分。但一个宝秀人非要较真说你仅仅是异龙镇人,而非石屏城人。那估计这个宝秀人的头一定是被门挤了。再回到建水城能否称做临安城这个问题上。现在的建水人在心理认同上,首先应该是建水人而非临安人了,毕竟从民国到现在,年代久远。但我祖父辈到我的父辈,他们心里面是有强烈的临安人认同的。更早的先辈这个认同感只会更加强烈,毕竟明清的建水是临安首邑。就像我们认同自己是汉人,唐人一样。相信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而且在民国时期,石屏人,蒙自人等外县人也认同建水人为临安人。民谚“临安马成,石屏李恒”可为一例。著名的“个碧临屏铁路公司”更是表明了这个“临“就是特指建水。

       

        三、关于“千年临安古城”之“千年”问题。《建》文作者称建水从洪武十六年间成为临安府治,至今也不过600余年,不足千年,何以称“千年临安古城”?首先,我们感谢《建》文作者以历史地理学硕士之角度,在考证上的严谨。也许从史学研究出发,“千年临安古城”这个提法确实欠妥。但换个角度看问题,《人文红河》之“千年临安古城”并非史料,而是作为促进红河州文化旅游发展提出的一个文案。那么这个文案的提法到底合不合适呢?试举一例:如果南京市政府为促进旅游,提出一个文宣口号“悠悠秦淮河畔,千年南京古城”,依《建》文作者所见,查阅史料,1402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得帝位。1421年,迁都北京顺天府,将应天府改为南直隶,始有南京之名。1645年清兵陷南京,改江宁府。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于江宁府成立,改为南京。这样一算,南京这个名称使用不过300余年,怎可称“千年南京古城”?实际上 ,南京城所在地建城史超过2500年。称千年南京古城并无不妥。而观“千年临安古城”,建水古城所在地现官方正式名称“临安镇”,南诏在此筑惠历城,至今建城史超1200年。现名加千年建城史,所以《人文红河》文旅宣传称建水古城为“千年临安古城”是合适的。

        综上所述,建水县不能等同于临安府。但“千年临安古城”这个称谓,对于建水县临安镇而言,四个字:实至名归!

        关于“临半榜”,普遍可见的提法是明清开科取士,有时云南一榜举人中,临安府之学士竟占半榜之多,故又有“临半榜”的美称。请大家注意,这里的提法是临安一府之学士,有时在云南一榜乡试中,占半榜之多。而非《建》文作者所理解的,建水一县之学士占了半榜之多。所以这个问题《建》文作者应该是误解了。其实认真想想,如果有谁认为以建水一县之力,竟能挑战云南一省之半,那这个人的脑瓜子一定是进水了。为了弄清“临半榜”的问题,我尝试查阅资料来作进一步了解,可惜查不到确切的史料,查到一些相关资料如下:

        1、云南在明清两代考中文解元人数最多的五个州县是:昆明(共44人,明代27人,清代17人)、大理(共28人,明代13人,清代15人)、建水(共14人,明代6人,清代8人)、保山(共13人,明代8人,清代5人)、石屏(共10人,明代4人,清代6人)。这五个地方,都是明清两代儒学教育较为发达的地方,各地考中解元的人数,与这一地儒学发展状况是基本一致的。

        2、以明清时期的府为统计进士的单位,排列在前三名的是:1、府治在昆明的云南府,明代有68人中进士,清代有233人中进士,明清两代共有301人中进士;2、府治在建水的临安府,明代有57人中进士,清代有150人中进士,明清两代共有207人中进士;3、府治在大理的大理府,明代有49人进士,清代有105人中进士,明清两代共有154人中进士。

        从以上资料来看,明清时期临安府进士人数仅次于云南府(昆明),排名全省第二;而乡试解元排名,建水第三,石屏第五。前五名中临安府占了两个名额。由此可见明清时期临安府科举考试成绩斐然。而这种实力,主要是石屏,建水两县学子之贡献。

        再回到“临半榜”这个话题,因为查不到相关史料记载,所以我只能理解为某次乡试中,临安府的学士中榜人数占了全省一半以上。长期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云南府(昆明)与大理府实力同样强劲。话题到此为止,衷心希望了解云南科举考试的朋友写些相关文章,让我辈多些这方面的了解,在此先行谢过!

        由“临半榜”想到当今社会之高考,昆明还是那个云南府,可今日之红河州,除了建水能够撑一点门面,余下各县市早已全军溃退,远远落后于曲靖,玉溪,大理等等地区,昔日临安府之荣光早已跟我们Say Good Bye! 衰心希望红河州的学子们奋起直追,也让我们看看当代的“临半榜”!

        关于临安府继承的问题。《建》文作者提到临安府不能由建水一县独享,而应由临安府原属各市县共享。这一点上我举两手双脚表示赞同。

        观中国史,由于共同的生活习惯,共同的民风民俗,共同的文化背景,共同的语言环境,共同的价值取向,导致某个地方的人有共同的“某某人”共识,而这种共识,往往以之前的府作为纽带,著名的如“徽州六邑”;“福州十邑”;“潮州八邑”;“江门五邑”,我身处海外,对海外华人这种身份认同可谓了解深刻,感同身受!而正是这种对原乡高度的身份认同,让旅居省外,海外的游子团结一致,开拓奋进!这一点上,我们云南人做得太差太差,纠其原因,是历史上未形成强烈的地域身份认同。

        今天的红河州,理论上应该是临安府的继承者,我们说着其他地州认为是在“唱歌”的话,撕着小块或者大块的烤豆腐,甩着放草芽放菊花的过桥米线,坐着“火车没有汽车快”的米轨小火车......,从临安府一路走来,更应该同舟共济,与时俱进!

        最后的篇幅留给建水与石屏,我的父母之邦!

        自明洪武年间,明军入滇,在建水、石屏建立军屯、民屯,我们的祖先就与彝、哈尼、回等各兄弟民族一起,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共同开发这片区域,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从家谱上看,很多石屏的家族从建水搬来,不止汉族,很多建水的回族原籍石屏。经济上,我们共同开发了个旧锡矿,使这座小小山城变成世界锡都,交通上,我们兴建了民营的寸轨铁路,在二十世纪前期就让小火车开到了我们的家门。饮食上,《舌尖上的中国》让我们的豆腐四海飘香。建筑上,我们同是明清古建筑博物馆,幢幢飞檐翘角,座座古桥古庙遍布城乡。文化上,我们是云南科举考试的双优生。我们同是云南少有的文献名邦。

        建水与石屏山水相连,唇齿相依。有共同的语言环境,共同的饮食习惯,共同的民风民俗,共同的文化底蕴。以建水而言,如果这个地球上有最相似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石屏。反过来,对石屏而言,建水亦如是。(小插曲:如果还有第三地,相信会是通海)。

        但遗憾的是,自明清以来,也许是两地都是优等生的缘故吧!两地的民间就是十三不搭,相互拆台,相互嘲讽。非要争出个子丑寅卯。这个从两地的民间传说可见一斑。《建水县不是千年古临安:正本清源说临安(一)》一文见于网络之后,两地间的争执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世界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 ,逆之者亡!纵观世界,大者如长三角形经济圈,粤港澳湾区;中者如广佛同城化,滇中城市群;小者如个开蒙同城化,弥泸同城化。处处倡导的都是合作共赢!而建水与石屏,从明清时期的优等生,临安府的双子星。时至今日不要说与昆明大理相比,就是在红河州内都已被边缘化,经济水平排不进前三。再不奋起直追,差距直会越拉越大!

        分则双损,合则两利!如今,上级政府审时度势,根据两地实际情况构筑“一湖两城”的开发计划,持“抱团发展、区域合作”方针,打破行政区域界限,以异龙湖为中心,以建水、石屏两县的人文古迹、儒家文化、紫陶文化、豆腐文化为优势,打造“一湖两城”的生态文化旅游综合体。两县更应乘此政策春风,同舟共济,抛开成见,精诚合作,再创辉煌!

        也许不久的将来,两县一体。游人访客可以到建水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去石屏看国家历史文化街区;听一听指林禅寺的晨钟,敲一敲秀山古刹的暮鼓;看一看朱家花园的雕栏玉砌,感受朱家曾经的奢华,访一访陈氏宗祠的飞檐翘角,休会陈家过往的辉煌。还有,落霞辉映的十七孔桥;朝阳浅照的来鹤古亭。对了,记得品一品我们十里飘香的烧豆腐。

        “一湖两城”,建水石屏。米轨蜿蜒,沪江迤逦,携手启航,同舟共济!

                                                    陈卓

                              写于2020年10月20日 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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