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文末:
作为一位自幼沉溺于欧美文学的女性读者,我总是毫无原则地钟情于欧洲城市的浪漫多情。而说到浪漫多情,我想,素有“浪漫之都”美称的巴黎理应不遑多让。
巴黎,一座充满了浓厚文化氛围的城市。这里有着诸多闻名遐迩的历史遗迹和艺术建筑。从凡尔赛宫到卢浮宫;从枫丹白露到巴黎圣母院;从凯旋门到埃菲尔铁塔;从塞纳河畔到香榭丽舍大道……每一处建筑无不向世人慷慨地展示着来自“浪漫之都”的诗情画意。
漫步巴黎街头,呼吸着扑面而来的鲜活艺术气息,看着喷泉池下拥吻的一对对情侣,或许你也会被他们的激情所感染,在这座距离天堂最近的粉红色的城市,尽情地向你爱的人去告白吧!
从人类进化史的角度来说,城市,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最重要的一个标志,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每一座城市,都应该也必须有自己存在的必然逻辑和鲜活生动的个性表现。在我们的一生,应该读过多部城市传记。
按文学的性质与特征来讲,传记文学是介于文、史之间的一种相对独立的艺术体裁,它糅合了文学和史学的特性而独立存在。一部好的城市传记,既要尊重真实的历史,又要加入正确的审美与公正的评价。这其中,甚至需要融入作者充分而合理的虚构与想象,如此才是构成一部散文诗般精致优雅的城市传记的必备要素。
不同于以往总是按时间先后顺序堆砌史料的纵式结构城市传记,英国历史学家格雷厄姆.罗布向来长于法国文学,17岁生日时因父母所赠的巴黎七日游,从此与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其所著《巴黎:光影流动的盛宴》既不乏轻盈飘逸的浪漫,又充满波诡云谲的神秘,如同读侦探推理小说一般引人入胜。
这是一部读之令人倍觉欣喜的作品,独辟蹊径地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以来发生在巴黎的一系列真实事件化身为一个个重要人物的亲身经历。
他们中有初露锋芒,彼时尚是炮兵中尉、野心勃勃的拿破仑大帝;有无心朝政,却被历史的滚滚洪流送上断头台的锁匠国王路易十六及其妻,因生活奢侈、债台高筑而导致民怨纷腾的玛丽王后;有十九世纪中叶的落魄波西米亚艺术家亨利.穆杰;有痴迷于研究巴黎圣母院的化名炼金师,当然,其中更不乏读者最感兴趣的大仲马、左拉、普如斯特之流的法国大文豪逸闻趣事和花边八卦……
下面,我要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它就发生在巴黎,虽然,它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1807年,英俊勤快的年轻鞋匠皮科与“清新的雏菊”一般的少女玛格丽特订了婚。除了容貌过人,她还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这引起了皮科几位尼姆老乡的嫉妒。
于是,咖啡馆老板卢皮安与另外三位老乡设计向警察局长告发皮科的真实身份是潜入巴黎意图窃取机密的英国间谍。他们的本意最初只是为了捉弄皮科,目的是为了让皮科被关进看守所,阻止他赶去婚礼。
其中一位名为阿鲁特的同乡因于心不忍而未参与到这起“恶作剧”中,他深知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爆发以来,英国人一直都是法国的心腹大患,送上门的立功机会,警察局怎会白白浪费?但也仅止于此,他未曾去提醒可怜的皮科防范同乡。因此,警务部长轻信了关于皮科的调查报告,将他从家中带走,以间谍罪投入狱中。
当几人发现恶作剧失控时,已是回天乏术。事实上,早在为皮科罗织罪名时,卢皮安就已经对玛格丽特垂涎三尺。他的原配夫人已过世多年,正有续弦之意,脸蛋俊俏、身段窈窕的玛格丽塔足以胜任咖啡馆的工作。
两年后,毫无未婚夫音信的玛格丽特擦干眼泪,带着可观的嫁妆嫁给了一直在身边鼓励她、安慰她的卢皮安,二人把咖啡馆迁到了富人云集的新社区,他们努力忘掉过去,好像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皮科这个人。
就在卢皮安夫妇的咖啡馆经营日趋稳定之际,此时皮科在狱中意外继承了一位米兰贵族兼红衣主教的巨额遗产。
1814年,七年后的春天,拿破仑战败退位,皮科出狱。他化名为卢彻开始了有计划的复仇。先是用一颗大钻石俘虏了阿鲁特夫人,令阿鲁特以杀死珠宝商的罪名入狱,其后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失去所有积蓄、年近半百的可怜人普罗斯珀,借用一位夫人的名义,以每月100法郎的代价自费进了咖啡馆做服务生。
他善于观察,耳聪目明,很快便赢得了卢皮安一家的好感。站稳脚跟后,普罗斯珀利用夫妇俩的信任,设计他们苦心栽培、寄予厚望的漂亮女儿(发妻所生)失身给一位举止文雅、贵气逼人的年轻“侯爵”,未料在婚礼现场发现未露面的新郎竟是被警方通缉的逃犯,此举无疑令卢皮安一家在众多宾客面前颜面扫地,名誉尽失。
几周后,心力交瘁的卢皮安夫人死于脑溢血。普罗斯珀尽心尽力为其操办了后事。事情至此还远没有结束,这正是卢皮安父女悲剧命运的开端。
玛格丽特死后,按照当初的协议,卢皮安被迫返还了她带来的全部嫁妆。雪上加霜的是,普罗斯珀又一手策划了咖啡馆洗劫与纵火案,令父女俩流离失所。
此时普罗斯珀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以卢皮安小姐作为自己的情妇为条件收容了这对走投无路的父女。多么讽刺啊,原指望女儿能够攀龙附凤,到头来却沦为仇人的胯下玩物。当年害他入狱的同乡同样没有逃脱他的惩罚。至此,鞋匠皮科终于完成了处心积虑的复仇。
事实上,在这场看似完美的复仇中,没有真正的赢家。出狱后的皮科虽富可敌国,但为了复仇却不惜伤害无辜的人。玛格丽特在等了他两年之后才琵琶别抱,卢皮安的女儿更是被无端牵连,花朵一般的少女因父辈恩怨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她原本有机会带着父母的期盼嫁给一位达官贵人,落得如此不幸的结局也是令人无限唏嘘……
是不是很熟悉的桥段?这个真实的故事取自巴黎警局档案员珀歇撰写的《巴黎警察总署历史档案回忆录》第五卷中的一部分,名为《复仇宝石》。法国浪漫主义文豪大仲马沿用了故事的主线情节,改编加工而成了世界名著《基督山恩仇记》(又名《基督山伯爵》)。
与《回忆录》中的情节不同的是,大仲马不忍心将他的主人公塑造成如皮科一般为了复仇彻底泯灭了良知的人,小说中爱德蒙的遭遇虽与皮科惊人的相似,但爱德蒙始终保持着一丝人性的良善。
在报复阴险狡诈的检察官维尔福时,虽然对其恨之入骨,却还是在他家破人亡之际救下他的女儿,并将她送到了基督山岛上。这说明了什么?艺术创作虽来源于真实生活,但总要高于生活。没有多少读者会接受一个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所不用其极的主人公,这才是真实的人性。我们喜爱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恩怨分明,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基督山伯爵吗?
除了大仲马,人们对法国自然主义文学创始人左拉的感情生活同样充满好奇。世人皆知,左拉夫人亚历山德琳不能生育。但鲜为人知的是,这位出身底层,当过卖花女的名作家夫人婚前曾有过一位不知生父的私生女,她正是用卖花所得的微薄收入艰难抚养着女儿,可惜的是,女儿在被送去福利院后很快死掉了。
有文献记载,左拉与夫人及情人的三角恋情颇令时人费解。修道院学校长大的让娜是左拉夫人请来的贴身女佣兼裁缝。让娜身材高挑、性格羞怯、举止文雅,默默无闻地为大她27岁的左拉生下一儿一女(雅克与丹尼丝)。
令人意外的是,多年无子的左拉对得来不易的儿女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欣喜,为了怕夫人离他而去,对两个孩子的态度相当冷淡,甚至要在夫人的操持下,才肯亲近让娜母子三人。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左拉死于一场不幸的事故而结束,亚历山德琳与让娜都清楚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赤裸裸的谋杀,但却苦无证据,只能放任真凶逍遥法外。
左拉的葬礼是继雨果的葬礼以来巴黎最大规模的公祭,因身体原因,亚历山德琳并未出席。但她是最好的嫡母,在左拉死后,她合理分配遗产,确保让娜母子三人衣食无忧,并让两个孩子合法地继承了左拉的姓氏,倾尽心血将他们培养成对社会有用之人。
在阅读本书的时候,我总是一再感动于一个个真实事件中洋溢着的人性光芒,禁不住想去挖掘巴黎城中的每一段过往。它们或许是完整的,或许是残缺的,故事与故事之间的交错转折甚至令人猝不及防,但诚如作者所愿,这是一本可以媲美微型《人间喜剧》的人性之作,故事中的主人公可以是你,是我,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