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自己

收拾好病房里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换下病号服、拿上钱包，她出了病房。刚迈出门，想了想，她又转身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灯有些发黄，她不在乎，一边洗手一边细细的看自己的脸。不算上便后的常规步骤，这是她今天上午洗第六次手了。甩甩手上的水，撕张纸擦成半干，她借着最后的一点湿气捋捋头发，把额前一缕总是有些翘的发束压顺。退半步，让灯光从头顶照亮自己的脸，合着从镜子里反射回来的光线，她侧着头，从左鬓角看到右耳朵。她眼里都是自己亮堂堂的脸，她嘴角是妩媚的笑。手头没有化妆品，修不了眉、打不了粉，但是，这脸蛋，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

从病房到医院大堂，她一路偷瞟着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迈步、扭胯、挺腰、甩臂，电梯门、玻璃窗、不锈钢杯子、落地门，那里面映出的或真实或扭曲或清晰或模糊的身影，都让她由衷的感叹，这身体，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

面对门口的镜墙，她忍不住转了一圈又一圈，飘扬的裙摆招摇成鲜艳的花，吐出修长白皙的腿漾着招蜂引蝶的花蜜。有人摔倒，有人碰撞，有人跌落轮椅。她听见自己笑声清脆，这声音，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美的，一切都是好的，有这面孔有这身段，还怕没有最好的男人拜在她裙下，供给她锦衣玉食无限风光。

看看镜子里刚刚开始熟悉的容貌，还有些陌生的玲珑线条，她计划着要怎样给朋友一个惊喜，感谢他推荐了这家医院给自己，给了她一个新的自己。刚才看见的几个帅哥，应该会是他喜欢的大礼，一人有英挺的眉，一人有勾魂的嘴，一人有健硕的胸肌，一人有紧翘的臀笔直的腿，只是不知那眼睛，该选凌利的还是春水桃花一望就成灾的。拼的时候得小心点，可别像她一开始那样疏忽，生生毁了好几个妖娆零件。好在那几人的魂魄也没浪费，腌一腌酿一酿，正好烹出一道好菜答谢他。

还有刚刚在儿科瞄到的美人胚子，过几年这张脸用厌了，顺着下好的记号寻到他们再组幅新的脸孔身段。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那几个孩子做些努力保养皮肤身材的暗示，一辆急驰的卡车碎了她还未胶合牢固的身体。

她飘在车头旁，呆呆看着散落一地的血水残躯。虚空里几道神识状似无意的划过她。她的魂魄现在赤裸无依，那些大能如要抓她可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探囊取物不会费吹灰之力，腌一腌酿一酿，正好烹出一道下酒菜。她甚至能听到神识源头轻轻的碗筷碰撞。

环顾四周，围观人群中找不到一具属性相合的身体，当务之急只有藏身到刚刚抛弃的躯壳里。那躯壳原本对她只是件旧衣服，看烦了、穿腻了，做好新身体时就被速速扔到了太平间，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个瞬息，她的魂魄归窍，安全了，可惜这旧身体在太平间里死久了，手足僵硬一时还动弹不得。

她微微喘息，短时间里连续两次神魂移位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她要好好歇一歇。一口气还没喘匀，突觉周围火光明亮温度骤升。她惊恐的目光穿透装裹自己的狭小匣子，带来更惊恐的认知。

这那里是太平间，在她沉浸在新的自己带来的喜悦中时，旧躯壳竟已被送至火葬场马上就要化为一缕青烟一把灰渣。他正在火化室外，装着一脸悲戚，掩着面的手指下却露出藏不住的笑意，“烧吧烧吧，反正她不要了。真期待看看她现在长什么样啊。”

2015年1月27日 首发于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