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对一个已故女歌手的房间调查】

导读:

这是一则关于爱与痛的舞台寓言。

我们为什么要爱?又怎样去爱?当爱被质疑而生出痛苦,我们是用爱来赦免痛,还是用痛来否定爱呢?

两个男人,来到最崇拜的已故女歌手的房间,当一次次新发现,击碎了他们对偶像完美人设的想象后,他们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







时 间:下午

地 点:已故女歌手的私宅

人 物:黑风衣 夹克衫




[时间是傍晚,舞台上灯光昏暗,主要场景设置在一个废弃但不掩奢华的私人房间,主客厅有宽大的沙发,豪华吊灯,圣母壁画等等;在客厅两侧分别是主人的住房和琴房,住房里列着书架和电脑,主人的床,衣架,以及浴室等等]

[琴房里,有一把把主人用过的或支在地上或挂在墙上的吉他,以及贝斯,架子鼓,曲谱,音乐专辑,墙上张贴的演出海报等等]

[舒缓抒情的女声歌曲响起,客厅里的粉红色吊灯渐渐亮起,并最终保持较为微弱的亮度]

[所有的舞台布置都需要维持一种年轻女性所喜欢和接受的颜色格调以及布置方式]

[幕启,一位穿礼帽、系格子围巾、穿黑风衣和黑皮鞋的中年男人走入;他手里拿着一支白玫瑰]

[舞台背景墙幻出一个年轻西方女子的黑白遗照]

[音乐止]

黑风衣 是这里,没有错,是艾尔玛住的地方。艾尔玛,我又来看你了。

[舞台另一侧,另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灰色夹克衫,系着领带,穿着灰色西裤和黑色皮鞋也来到舞台,他手里也拿着一支白玫瑰]

夹克衫 总算结束了,赶紧进来打扫一下,不然···(忽然抬头看到对方)哎!你是谁?

黑风衣 你是谁?

夹克衫 (指着他的白玫瑰)难道你也···

[黑风衣低头看看手里的白玫瑰,又抬头看看对方]

夹克衫 艾尔玛一周年的忌日活动,你刚去过?

黑风衣 (点头)难道你也是?

夹克衫 嗯,是的。看来我们都是她的歌迷,刚看到你我还吓一跳。

黑风衣 也是,活动仪式上那么多人,我们也认不过来——哎,对了,你也从国外来到这儿的?

夹克衫 国外?你说你是从国外来的?

黑风衣 是啊,坐了8小时飞机,落地后又做了3小时火车,然后倒了两班城市公交,这才到地方。

夹克衫 太不容易了,真想替艾尔玛感谢你们。

黑风衣 那你是?

夹克衫 我就是本地市民,土生土长,也就是说,我们是看着艾尔玛一步步成长,一步步成名的。

黑风衣 哦,那你们很荣幸啊!

[两人一起朝客厅中间的沙发走过去,共同坐下来]

夹克衫 荣幸?也对。不过,听她唱歌的时候我们最开心,她离世的时候我们也最痛苦。

黑风衣 (低头)唉。

[夹克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空花瓶,把自己的白玫瑰插在里面,又捅一捅对方,把对方的白玫瑰拿过来,也放进花瓶里。然后,他把花瓶摆在舞台前台正中间]

黑风衣 一年了,真快。

夹克衫 可不是吗···哎,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黑风衣 哦,这里?我之前来过啊,去年艾尔玛刚刚去世的时候,我们作为她全球歌迷会的组织代表,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最后我们还一起协商出资维修养护她的旧居,你忘记了?那时候我就来过,还知道这个秘密通道——从她家的后花园里直接进来她的房间。

夹克衫 哦,那时候你也在?看来你肯定也是她的铁杆歌迷了!

黑风衣 嗯,忠实粉丝!从她的第一张专辑,到她的最后一首单曲,她的每一张演唱会海报,她的每一个音乐奖项···唉!

夹克衫 真荣幸!(握手)我也是!我也是啊!

黑风衣 你也是?

夹克衫 艾尔玛在本地的歌迷很多很多,我也是他们选出来的歌迷会负责人啊!她在这里的每一次演唱会我都去过,很多外地演出我也去过,歌迷都是我组织的!

黑风衣 (握手)你好,你好!

夹克衫 (握手)你好,你好!——对了,你到她故居来干嘛呢?

黑风衣 刚才一周年活动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们一直出资维修看护她的房子,我们商量要不要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进行公开展览,让全世界她的歌迷都能来到这里,看一看他们偶像的住所,以后,他们想她了,也好有个去处。

夹克衫 是啊,我也是奔这个来的。歌迷们太想她,他们都这么要求。

黑风衣 你看,这里还是挺乱的,我们花钱雇的清洁员真是不够格,还不如请我们歌迷自己来维护。

夹克衫 是啊,我真想能天天来这里,天天替她打扫。

黑风衣 要不,我们一起动手替她清理清理吧,时间也不早了,要是合适的话,我们明天就宣布房间对外开放,让那些没走的歌迷提前进来参观参观?

夹克衫 可以啊,艾尔玛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乐意这么做,她对我们是最热情的!

黑风衣 从没见过这么善良,对歌迷这么好的女孩子!——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夹克衫 要不,我们先从她的卧室开始?

黑风衣 好!

[黑风衣先走进卧室,把自己的风衣、礼帽等挂在衣架上;夹克衫则飞快下台,一会拿着两块湿抹布和一把笤帚走进卧室,其中一块湿抹布交给了对方]

黑风衣 谢谢。

[夹克衫开始拿扫帚在地上轻轻扫地]

黑风衣 艾尔玛,我们来为你清扫房间了,你放心地睡吧,我们尽量轻一点。艾尔玛,你放心地睡吧。(画十字)

夹克衫 艾尔玛,你放心地睡吧。(画十字)

[黑风衣开始在房间里的写字台上轻轻擦拭,夹克衫也开始轻轻地四处扫地]

[背景墙上依次出现一个吹口琴的小女孩、一个高中参加学校歌咏比赛的女生、一个酒吧驻场歌手的照片,不一定非要同一个人]

黑风衣 你说,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歌星?

夹克衫 (不经意间,抬头)什么?

黑风衣 从小喜欢唱歌,童年在自己卧室里贴满所有女歌星的照片,喜欢吹口琴,让妈妈带自己去看音乐会。

夹克衫 嗯,小学中学都喜欢上音乐课,还是学校歌唱团的女主唱,高中没毕业就去城市的酒吧做驻唱歌手。

黑风衣 为此还放弃了大学。

夹克衫 为此还放弃了大学···(低头叹气)唉,你说,她要是去读了大学会怎么样?

黑风衣 会怎么样?会在大学里选一门比较实用,方便就业的专业吧,也会在学校里找机会加入音乐协会什么的吧,也会找机会参加音乐赞助活动、义演活动什么的。然后,世界上也许会多一个业余歌手吧,我们在某个KTV包厢的隔壁也许能听见她的歌声。

夹克衫 但是,世界上会少一个完美的职业歌手,会少一个用生命来演唱的音乐家。

黑风衣 会少一个为国外贫困地区无偿捐资建校,为贫困儿童专门成立基金会的女艺人。

夹克衫 会少一个从来没有绯闻,为一个入狱的丈夫无偿等候很多年的好妻子。

黑风衣 会少一个从不停止创作,从不停止推出音乐专辑的天才歌手。

夹克衫 是的,她没有让我们失望。她幸亏没有去读大学,这是我们的幸运。

黑风衣 (指着卧室墙壁上粘贴的照片)你看,这些照片···

夹克衫 (凑近去看)这些照片,和艾尔玛童年时在卧室里贴的照片好像,都是那么漂亮,不过当年的女明星们都变成了一个人,艾尔玛,一个个艾尔玛,那么漂亮,那么温柔。

[舞台背景墙出现一个年轻女人与非洲贫困儿童合影的照片]

黑风衣 (模拟着在墙上揭掉一张照片,看一下,递给对方)你看···

夹克衫 这不是艾尔玛和贫困儿童的合影吗?这是她和助手去国外贫困地区帮助他们无偿建校时,和孩子们合的影吧——你看,艾尔玛手扶着孩子们的肩膀,穿着她喜欢的那件雪白的露肩裙装,多漂亮。

黑风衣 是啊,多漂亮,多美——艾尔玛,我替你擦擦书桌。

夹克衫 (放下照片)那个时候,艾尔玛结婚了吗?

黑风衣 我想想···应该还没有,那时候她和法尔范应该是刚认识。

夹克衫 哦,那时候应该是法尔范去看她的演唱会,在现场他是呼声最高的一个,演唱会结束了,他又死活挤开保安,非要艾尔玛在他手臂上签一个名。

黑风衣 她签了吗?

夹克衫 你说呢,我们的艾尔玛对歌迷当然是有求必应,她笑了笑,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认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黑风衣 (继续擦桌子)呵呵,那时候艾尔玛肯定还不知道他就是唱片公司另一个重点培养的潜力歌星吧。

夹克衫 她肯定不知道···应该说,他们走到一起挺好的,都懂音乐,又性格相投,可是···唉。

黑风衣 可是,他为什么要吸毒呢?搞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也会害了艾尔玛吗?

夹克衫 他如果真的爱她,就不应该···

黑风衣 (拉开书桌下面抽屉,拿出一个吸毒灯具)这是···

[黑风衣拿着吸毒灯具慌慌张张走向前台,面对观众]

黑风衣 这是什么?这明明是吸毒工具啊,是谁留下的?是法尔范吗?不对啊,法尔范出狱后,他们很快就分手了啊,都这么多年了,这个东西是谁的呢?难道是····不,不可能!怎么会···(欲转身回去,又一下停住)不行,既然不是,我就不能让他看见,艾尔玛的名誉不能让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对,就这样!

[黑风衣揣着吸毒灯具,慢慢躲避着对方视线走回书桌抽屉处,把工具小心翼翼放了回去。

夹克衫 (拖地)爱也许是真爱,但是吸毒上瘾的人,是不会因为爱谁就戒掉毒瘾的,你看,新闻上多少人因为毒瘾发作反而伤害了自己的亲人呢。所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黑风衣 是啊,在酒吧里藏毒几千克,被判5年是实在躲不过去的了。

夹克衫 那可不,他肯定是背着艾尔玛偷偷吸毒藏毒的,艾尔玛要是一开始知道肯定不会允许他,哎,你说,当艾尔玛听说他在酒吧里被警察抓走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黑风衣 那肯定难过!

夹克衫 (拖到电脑桌附近,往桌下的空间拖了一下)这里你擦了没有,好像也挺脏。(用手抚摸电脑桌抽屉上面的灰尘,顺便拉开一下,拿出几包装有白色颗粒的小塑料袋)这是什么?

[夹克衫拿着小塑料袋端详着,忽然飞快走向前台,面对观众]

夹克衫 这是什么?哦,我认得这上面的字母···竟然是摇头丸,我的天!艾尔玛桌子里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是法尔范之前留下的?不对呀,他出狱之后他们很快就分手了,艾尔玛不可能为他保留这些东西的,难道是,难道是···她自己···不不不,我不能瞎想,可是又···算了,我得赶紧把这些东西揣起来,不能让他看见。嗯,对,就这样!

[夹克衫背着对方,把毒品悄悄装在口袋里]

[背景墙上,出现一个坐在舞台中央,闭着眼睛弹吉他的长发女子的照片]

黑风衣 艾尔玛多不容易啊,在酒吧驻唱5年,才在城市的音乐圈里打出名气,然后呢,唱片公司就派出星探一点点接近她。

夹克衫 (走回去继续拖地)我们的艾尔玛呢,那时候是心安理得,对他们的邀请是既不兴奋也不冷漠,你知道她当时在怎么想吗?

黑风衣 怎么想?

夹克衫 艾尔玛当时是这么想的:有唱片公司签我也好,能向更多的人分享我的歌声,但是他们不来也没关系,我在酒吧驻唱已经有了固定的观众,我也不愁吃住,而且每晚都有歌唱,这些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黑风衣 她真看得开。

夹克衫 当下,像她这样的歌手实在太少见了,谁不想成名?

黑风衣 谁不想挣钱?

夹克衫 谁不想傍大款?

黑风衣 谁不想闹绯闻?

夹克衫 谁不想露大腿搏出位,靠露乳沟,穿超短裙赢点击率?

黑风衣 谁不想靠炒作赢关注,靠秀下限被人骂,然后再以此赚流量?

夹克衫 艾尔玛太难得了,她进了唱片公司除了唱歌、出唱片,好像一直没有其他新闻。

黑风衣 有啊,有!——捐资帮助贫困儿童建学校,在网上回复歌迷们的留言,热心等待服刑的男友,这些还不够多吗?

夹克衫 是的,够多了,足够某些歌星追赶一辈子了——咦,这里的鱼缸怎么死了一条?我去换下水。

[夹克衫拿着鱼缸走下]

黑风衣 一会,这个抽屉可不能让他看见。得想办法让他走。

[夹克衫拿着鱼缸重新走上]

夹克衫 我把死鱼拿出来了,重新换过了水,剩下的鱼应该不会有事了。

黑风衣 是的,这些鱼都是艾尔玛自己一条条买来的。

夹克衫 是啊,她还为它们写过歌呢。

黑风衣 你们真幸福,能和她在一起。

夹克衫 你们也真不幸,整整一年了,没有主人了···(把鱼缸放下)对了,我去艾尔玛琴房去打扫一下,这里就交给你吧。

黑风衣 (抚摸胸口,放松状)好的,太好了!

夹克衫 (走开,又转头,指着电脑桌)这里···

黑风衣 怎么了?

夹克衫 (迟疑地)哦,没事,我打扫过了。

[夹克衫拿着扫帚来到舞台另一侧的琴房]

[琴房里有一只只挂在墙上或竖放地上的吉他,夹克衫一只只拿起来,用抹布轻轻地擦拭]

[黑风衣在卧室里轻轻擦拭电脑桌]

黑风衣 你看,这里还有她和歌迷一起合影的照片。

夹克衫 是吗?是哪里的歌迷,这么幸运。

黑风衣 呵呵,我也不知道,好像哪里的人都有···哎,不对,这里面还有你呢。你在一边举着横幅,艾尔玛就站在你们中间,还笑着做手势!

夹克衫 我知道了,这是前年我们在她的专场音乐会上做的活动。那天,我还得到了她亲笔签名的唱片。

黑风衣 (指着桌面)你不来看看了?

夹克衫 不了,我家里有,我还洗了好几张,送给不少朋友了呢。

黑风衣 你们本地的歌迷真幸福。

[夹克衫走到一个桌子旁边,随便翻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相册簿]

夹克衫 喂喂,我这里也有照片,要不要过来看?

黑风衣 什么照片?

夹克衫 好像这里面都是他们的合影。

黑风衣 谁们?

夹克衫 艾尔玛和法尔范。

黑风衣 哦,是他们,不看也罢。

夹克衫 (把相册簿放回抽屉)好吧,都怪他。

[黑风衣抽开电脑桌的另一个抽屉,拿出来被扎成一沓的一堆信笺]

[背景墙上,出现一堆信笺的照片]

黑风衣   “寄法尔范收”···“寄艾尔玛收”——这好像是他在狱中的时候,和艾尔玛通信的信笺!

夹克衫 你说什么?

黑风衣 我说我好像找到了他在服刑的时候,和艾尔玛通的信!

夹克衫 (飞快跑过来)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黑风衣 (递给他)你看。

夹克衫 (端详着信笺)这么说,他刑满出狱后,带着他的信来过这里?

黑风衣 肯定是的。

夹克衫 哦,那···我就明白了。(抚摸口袋)

黑风衣 你说什么?

夹克衫 (醒悟)哦,没什么,我想说:要不我们打开看看吧。

黑风衣 这个···合适吗?

夹克衫 怎么不合适?你是不是担心隐私权?告诉你,他们的通信肯定都是关于艾尔玛对他进行心理开导的内容,你以为艾尔玛苦苦等他五年容易吗?这期间她肯定苦口婆心对他做了很多,这虽然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可是也是属于她所有歌迷的精神财富啊,难道不值得公开吗?难道不值得向社会公开曝光吗?

黑风衣 也对,这不丢人,反而很伟大。

夹克衫 是啊。

黑风衣 好。

[黑风衣开始拆开束扎在一起的信笺,信件一封一封地散开在桌上,他们依次拿起一封封信,并先后读起来]

黑风衣 (念信)那时候好担心你,你去了酒吧的卫生间,就在这时候他们来了···所以,我承认了,我一切都承认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知道吗?下次没有人,这样为你···

夹克衫 这是谁给谁的?

黑风衣 (看看信封)法尔范给艾尔玛的。

夹克衫   “下次没人为你”,什么意思?看这封(念信):好的,我答应你,我会扔掉,而且不理他们,我真的答应你,你为我受苦了,我会经常去看你,我亲爱的法尔范。

黑风衣 这又是谁给谁?

夹克衫 艾尔玛给他的。

黑风衣 怎么反而感觉像他给艾尔玛的?什么“我会扔掉”、“你为我受苦”,这话怎么说得遮遮掩掩的?

夹克衫 监狱里的信要通过狱警检查,他们这是有意的。

黑风衣 而且,他们说的话好像是反的,你发现了吗?怎么可能是他替艾尔玛受苦,是艾尔玛替他受苦才对!

夹克衫 还有吗?

黑风衣 哦。(又拿起另外一封)不,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法尔范,你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所以,请你原谅我,当你写信又问我的时候,我没有瞒你,告诉你我又犯了,所以,对不起,对不起法尔范,我真的忍不住,我真的受不了,你知道我每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以前知道的,我也不想那么做,可是我没办法···对不起。

夹克衫 (惊讶地后退)这是艾尔玛写的信?

黑风衣 (把信无声丢掉)是的。

夹克衫 这么说(把毒品塑料袋从口袋里掏出),这是艾尔玛的?

黑风衣 (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吸毒灯具)还有这些!

夹克衫 你···你这些是哪里来的?

黑风衣 就在桌子里发现的。

夹克衫 我这也是···就在桌子里找到的。难道,艾尔玛?

黑风衣 艾尔玛她···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一起低下头;夹克衫低头快步走进琴房,埋头擦地上的吉他]

[黑风衣默默擦拭衣柜]

[背景墙上,出现一个女子抱腿坐在床上的照片,模样忧伤]

黑风衣 有时候也难怪,这个圈子本来就很复杂,我们也不能要求谁都是完美的。(看对方默不作声,于是继续轻轻擦拭)就像喝咖啡一样,是艾尔玛最喜欢的,也是一种瘾而已。

夹克衫 艾尔玛最喜欢喝咖啡,多希望她所有的爱好都像喝咖啡一样。

黑风衣 什么?

夹克衫 提高品味,有益身体,像一个贵族小姐,淑女名媛。

黑风衣 还记得娱乐记者采访她的时候,她说:她喜欢自己磨咖啡,然后喝着自己磨好的咖啡,有时候坐在窗边,有时候坐在浴室,有时候坐在琴房,有时候坐在录音棚里,就那么一个人慢慢地品着,悠闲地消磨着时光。

夹克衫 你听听,多么优雅和自在。

黑风衣 所以,(拉开衣柜,一吃惊,继而默默地拿出一个又一个烈性酒瓶,在地上整整摆出一大堆,他拿起两个酒瓶慌张走向前台)这,这是艾尔玛的?她的咖啡杯呢,她自己磨咖啡的磨具呢?

夹克衫 (头也没回,继续擦拭)磨具?咖啡杯?我是没见到,上次来我也没见到。也许,她去世之后她的家人给拿去了吧,谁知道呢。(猛然回头,看到对方,惊讶起身)这是什么?

[黑风衣无声地指指身后那堆酒瓶,夹克衫无声地走过来]

[背景墙,出现一个女子举着高脚杯以陶醉状喝酒的照片]

夹克衫 (拿起酒瓶)全是烈性酒?

黑风衣 你还记得媒体对外公布,艾尔玛是怎么死的吗?

夹克衫 咖啡因中毒。

黑风衣 咖啡因中毒?像她那样喝咖啡从来都是有节制,而且都是慢品的人,会咖啡因中毒?

夹克衫 那照你说?

黑风衣 如果你熟悉的名人朋友因为喝酒死了,你对外会怎么说?

夹克衫 难道说,她是酒精中毒才对?

黑风衣 她喝咖啡,她自己磨的咖啡···

夹克衫 其实是她买的酒,托人花高价从俄罗斯买来的烈性酒。

黑风衣 她坐在窗边喝···

夹克衫 她坐在浴室喝···

黑风衣 她坐在琴房喝···

夹克衫 琴房?

[夹克衫转身飞奔回琴房,四处找可以隐藏酒瓶的地方,钻进桌子下面,拿出一只只酒瓶,凌乱罗列在地上]

黑风衣 她坐在录音棚喝,她就一个人慢慢喝着,慢慢喝着,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一个人去劝她,去拦她,她就这样,一个人录完歌曲,洗完澡,拿着酒杯,喝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夹克衫 (蹲在地上,看着酒瓶)她这是为什么?

黑风衣 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所有歌迷都以为她···

夹克衫 我也不知道,我离她似乎很近,我有时候在市中心偶尔还会遇见她,她会在大剧院很礼貌地跟我们打招呼,会在豪华餐厅的通道里向别人友好地让位子,会在城市机场候机厅里向乘警说辛苦。这是她才对。

黑风衣 我们不要多想,至少那些歌不是假的,那些嗓音不是假的。

夹克衫 对,不是假的,艾尔玛还是艾尔玛。(擦擦眼角,起身继续擦拭吉他)

[黑风衣把地上的酒瓶一一放回衣柜原处,然后轻轻地把衣柜合上。他默默走向琴房门口,把扫帚拿回]

黑风衣 艾尔玛,我替你扫扫地,替你扫扫你的卧室吧,你的身体太累了,你一定很头晕,你要好好歇一歇,除了唱歌,你总得有一点自己的时间。艾尔玛,再等一下,我马上替你打扫干净。

[黑风衣开始拿着扫帚走到床边,他跪下来,用扫帚去清扫床底下]

黑风衣 看来床底下还挺脏,真是的。

夹克衫 这些清洁员真不称职,看来他们好久没打扫了。

黑风衣 要有吸尘器就好了。

夹克衫 你忘记了?

黑风衣 什么?

夹克衫 艾尔玛最讨厌吸尘器,尤其是她在写歌的时候。

黑风衣 对,她的灵感怕被打扰。那平时这里卫生都怎么办?

夹克衫 一点不影响啊,她在的时候每天都打扫的,她很爱干净,她说她从小受妈妈影响,每天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黑风衣 哦。(忽然从床下够出一些东西,拿在手里细细看着,忽然惊恐地抬头)啊,怎么有这个?(继续从床下摸,又拿出一些东西)啊!太脏了。

[他扔下了手里拿到的所有东西,抬脚飞快奔向浴室]

夹克衫 你怎么了?

[黑风衣大喊一声冲出浴室,他手里拿着好几把刮胡刀和几只瓶装的刮胡泡沫]

[夹克衫飞快跑到他身边]

夹克衫 你怎么了?

黑风衣 你看!

夹克衫 (拿起刮胡刀和刮胡泡沫)刮胡刀?刮胡泡沫?这里怎么有男士用品?

黑风衣 (目视前方,悲愤地指着地上)还有这些···

[夹克衫弯腰,在地上捡起了那些刚被黑风衣扔过的东西]

[背景墙上,出现一只被用过的疲软蜷缩的避孕套图片]

夹克衫 (拿着东西怔怔地走向前台)避孕套?用过的,这么多!这···都是艾尔玛留下的?

黑风衣 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是法尔范留下的?

夹克衫 不可能吧,他离开她都五六年了。

黑风衣 他离开的这些年,艾尔玛一直没有另寻新欢对吗?

夹克衫 是的啊!她对所有媒体对我们所有歌迷都是这么说的!

黑风衣 那么,我们雇的清洁员,会不会是她们留下的?

夹克衫 你忘了?她们都是女的啊!

黑风衣 (敲脑袋)对,对!

夹克衫 (在床脚边捡起一只只一次性拖鞋)你看这儿,好像是男人的拖鞋!

黑风衣 (拿过来仔细看)大小还不一样!

夹克衫 这,这,难道说···

黑风衣 你别瞎想···

夹克衫 我没瞎想,我只是在想,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它们来错了地方!(操起扫帚)赶紧扫出去!

黑风衣 慢着!

夹克衫 怎么了?

黑风衣 你还记不记得:艾尔玛和法尔范分手以后,她最多的新闻是什么?

夹克衫 参加慈善活动,无偿捐献演唱会门票?

黑风衣 不对!

夹克衫 为最新专辑举行歌迷见面会?

黑风衣 不对!

夹克衫 那是,友情客串公司其他明星艺人的演出?

黑风衣 对!他们是男的还是女的?

夹克衫 好像都是男的。

黑风衣 他们对外公开都是在哪里出现?

夹克衫 演唱会,首映式现场,选秀节目,录音棚···

黑风衣 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床上?

夹克衫 (忽然语塞)这···(停顿)你是说,(指着地上的男士用品、一次性拖鞋、避孕套)这是那些明星艺人?

黑风衣 (挥挥手,从对方手里拿回扫帚)我什么也没说,干活吧!

[黑风衣开始一个人默默扫地,他先把一些垃圾扫到一边,然后又把地上的男士拖鞋放回床下,接着把男士刮胡刀和刮胡泡沫送回了浴室]

[夹克衫呆呆站在原地,看看地上狼藉的垃圾,又看看黑风衣,不知所措;片刻后,夹克衫垂头走回琴房]

[夹克衫继续拿起抹布,够下来墙上挂着的吉他,一把把轻轻擦拭]

夹克衫 (愤愤地把抹布扔到地上)可恶,该死!

黑风衣 (猛抬头)你怎么了···

夹克衫 他们真不是东西···一定是趁艾尔玛喝醉了酒才···

黑风衣 好了好了!她天天都喝醉?每个男明星都是杂碎,败类?唱片公司瞎了眼?

夹克衫 (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黑风衣 赶紧干活吧,干完了走人!

[夹克衫轻轻站起身,放下抹布,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满脸哀伤,拉开桌上的抽屉,拿起那本相册,轻轻翻看着]

夹克衫 艾尔玛,我亲爱的艾尔玛,你是怎么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好吗?艾尔玛,你年轻,美丽,善良,大方,怎么可以···(忽然一叠照片从相册内滑落,他一顿,慢慢捡起一两张照片,脸色登时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黑风衣慌慌张张跑来]

黑风衣 怎么了?怎么了?

夹克衫 (把那叠照片递给他)你看!

黑风衣 (一张张翻看)啊!——她这些裸照是···是谁拍的?

夹克衫 (狠狠地踢地上的吉他)龌龊!卑鄙!下流!

黑风衣 (翻完照片,然后默默把它们放在胸口,深深低下头)告诉我,艾尔玛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的,是谁···

[背景墙上,出现一张模糊效果的女性裸体照片]

[停顿数秒,两个人都蹲在地上,深深低头;一个面向观众,一个背朝观众]

黑风衣 看来,我们对她都不够了解。

夹克衫 不来这里,确切地说,不打扫这里,谁也想不到。

黑风衣 唉。(起身走)

夹克衫 你去干嘛?

黑风衣 走。

夹克衫 去哪儿?

黑风衣 回去,再也不来了。

夹克衫 (急忙起身拦住)你忘记了,我们的歌迷会还等着我们把房间打扫干净,对外公开展览呢。

黑风衣 这···我差点忘了···(走走停停,忽然地)对了,你还记得艾尔玛的推特账户吗?她生前,我们每天都在关注。

夹克衫 是的!

黑风衣 所以,我们歌迷会最近还商量过:要不要让她的推特继续更新?

夹克衫 为什么?

黑风衣 让她的推特继续活下去,我们成立一个编辑小组,每天发发她的歌词句子,还保持和全球艾尔玛歌迷会互动交流,就以她本人的口吻,让她永远活下去,让未来更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

夹克衫 她这样不是假的?

黑风衣 每个人都知道,但是每个人都不会揭穿,这是善良的谎言——明白吗?

夹克衫 (低头)我懂了。

[黑风衣匆匆跑进住房,敲打电脑键盘;夹克衫匆匆尾随而来]

夹克衫 你干嘛?

黑风衣 你知道艾尔玛推特的密码吗?

夹克衫 你要干嘛?

黑风衣 我忽然想起来,她生前最后一条推特是一年前的昨天,我想知道,在她弥留之际,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们歌迷的?她想说却没有发出来的!

夹克衫 (拼命拦住)你别找了,这毕竟是她的隐私!

[二人撕扯不下,黑风衣陡然恼怒]

黑风衣 (抓住对方脖领,和他对峙)你忘了:她的书信还是她的隐私呢,你不也看了吗,后悔了吗?

[夹克衫沉默不语,黑风衣慢慢松手,继续敲键盘]

夹克衫 她的密码应该是她的生日,她说过的,我不确定,你可以试下。

黑风衣 (敲了几下键盘)打开了!

[舞台背景显示屏上出现推特账号页面和一篇篇草稿箱文章]

夹克衫 (一起凑到屏幕前)对,这个就是她的账号——草稿箱怎么这么多未发的推特?

黑风衣 会不会是她生前的遗言?

夹克衫 你念一念。

黑风衣   “又是喝醉了,又是一个人,又是在傍晚时分,我不是艾尔玛,我只是我。”

夹克衫   “亲爱的法尔范,我想你,你离开我是对的,你去找另外一个女人幸福地过一生吧,她不会吸毒,不会酗酒,不会整夜整夜不睡觉,只会唱歌、放声大哭,对不起,我的法尔范。今晚我没有再吸,因为我喝醉了。”

黑风衣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16岁第一次去酒吧唱歌,他们用嘘声嘘我,把啤酒都泼洒到舞台上,我哭了,我害怕,我不需要你们,我只想一个人唱歌,可以吗?”

夹克衫   “我一夜没睡,一个人拿着酒瓶对着试衣镜发呆,我脱光衣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艾尔玛,这是你吗?是你把自己脱光让唱片公司的老板任意拍照吗?你为了获得唱歌的机会就可以这样?你这么在乎你的名望,你的金钱吗?你告诉我,是这样吗,艾尔玛?”

黑风衣   “谢谢他们,谢谢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和娱乐记者,他们替我保守了秘密,可是,谁能替我承受痛苦呢?太多东西,不会因为不被人知道就可以忘掉。”

夹克衫   “法尔范,对不起,这一夜,我脱离了我的身体,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了酒精和别的男人,我忘不掉你,忘不掉痛苦,我想麻醉自己,我要写歌,我的法尔范···我爱你!”

黑风衣   “谁还记得那个在卧室里悄悄睡醒的小女孩,她睡醒了,她用小手电筒悄悄去照墙壁上张贴的歌星照片,她用手指去摸她们的脸,她想和她们一样,她说我想唱歌,我想变成美丽的公主,唱着歌儿,穿上白纱裙,走进这个纯洁美好的世界···”

夹克衫  唱着歌儿,穿上白纱裙,走进这个纯洁美好的世界···

[背景墙上,出现一个小女孩单纯可爱的表情,在倔强有神地望着拍摄自己的镜头]

[女声英文清唱起,歌声缓慢抒情,哀伤凄凉的基调]

[两人慢慢起身,一起走到舞台中央,两人始终低着头]

[歌声止]

黑风衣 你说,还要不要公开展览?

夹克衫 按照所有歌迷的意见,应该要的。

黑风衣 那···歌迷需要,可艾尔玛她需要吗?

夹克衫 (轻轻叹气)哎,歌迷需要的,难道艾尔玛她···

[夹克衫默然低头,但黑风衣死死盯住他]

黑风衣 哪个艾尔玛?

夹克衫 哪个艾尔玛?

黑风衣 他们的艾尔玛。

[两人默默对视,似乎一起顿悟了什么,忽然迅速分开,他们分别奔向卧室与琴房,把刚才查到的所有关于艾尔玛负面的东西都搬出舞台两侧:酒瓶,吸毒工具,毒品塑料袋,男士一次性拖鞋,刮胡刀,刮胡泡沫,裸体照片等]

[两人一起气喘吁吁地走到舞台前台,做严肃和激动状]

夹克衫 下面宣布——

黑风衣 不,等等!

夹克衫 怎么了?

黑风衣 (匆忙跑回卧室电脑旁,飞快敲打键盘)好了,删掉了!

夹克衫 哦,好!

[两人重新站回原位]

[背景墙上,出现一个剪彩仪式的特写,只看到彩带、剪刀和衣冠楚楚的人们的手部]

黑风衣 下面宣布,已故国际著名歌星艾尔玛小姐的故居正式对外开放!

[二人各自闪开,一起在舞台中间让出通道,如酒店迎宾员一样做出欢迎手势]

二人 (整齐地拖长音)请!

[灯渐暗]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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