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徒弟一起重生了-洛书空-寒武纪年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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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桃花百里,万树飞红 

  乌云低垂,惊雷在云层中翻滚炸裂,“轰隆”的声响倾泄而出,震的天地都随着这声音不断的颤动。

  断云峰上,万年不变的风雪狂卷的卷袭,伴随着这惊雷,更让这山峰都多了几分摇摇欲坠。

  在最高的山巅之上,黑衣男子临空而立。

  风吹卷着他如雪的长发肆意翻飞,那双猩红的凤眼中闪烁着血泪,划过脸颊的伤口,直淌在衣领之上,让本来就破破烂烂的的衣服,更凭添了几分难堪。

  他没有去看胸口穿心而过的长剑。

  只是顺着长剑,认真的看着那个持剑之人。

  那人一身白衣几乎要和这周围的风雪融为一体。脸上的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冷漠。他看着他,淡粉色的薄唇轻颤,一字一顿道:“逆徒陆城,离经叛道。不顾为师多年教诲,甘心入魔。而今因你一人,生灵涂炭,三界动荡。为天下苍生,本尊在此清理师门,以告天地之灵。”

  他字字句句咬的清晰。明明是狠绝之词,听在陆城耳中,却像是千万年难求一次的绕梁之曲,听的他心醉,也听的他迷离。

  灵清上仙。

  这是他堕魔之前师父的道号。

  他方才这一番一字未错,陆城也认。

  只是……

  “师父……”陆城笑了,笑的血泪又比方才淌的更浓。他说,“我、我……”

  我心悦你。

  而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逆这天地。

  逆这从来不肯允许我与您携手的天地。

  “住口!”

  灵清上仙厉声打断。

  陆城下意识被这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吓得颤了一下。口中还尚未喃出的声音一断,换来的,是嘴角更加明显的笑容。

  你不叫我说,我便不说。

  可是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天地万物你看得透一切,又怎么会看不透我这点被你句句逼着不许道出的心思?

  陆城又生生吞下了一口已经翻涌着冲进嘴里的鲜血,只留下一道红线,从嘴角弯弯曲曲的蔓延而下。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自己视线已经逐渐模糊的快要看不清眼前人了。

  但是他还是向前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

  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几乎麻木的痛,是长剑穿入更深的结果。直到将要到人身前,他才终于伸出手,缓缓的抬向那人如玉的侧脸。

  他记得当年趁酒后人醉,他大不敬的偷偷摸过一次。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指尖柔滑。像是摸了层上等的绸缎一般,嫩的他心底都软成了一汪春水。

  灵清上仙没有躲。

  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

  陆城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但是他笑的越加灿烂,也并没有停下动作。

  好想再摸一次。

  一次,就够。

  ……

  眼看着陆城的手在碰触到他之前,终于力竭滑落。灵清上仙原本还冷若冰霜的面容瞬间像是被一拳击碎了一般,颓然崩成了一片难以言说的绝望。

  本命长剑脱手而出,他伸手过去,抱住了那个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

  这是他的关门弟子。

  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宠爱的徒弟。

  他永远不会忘了在当年初遇之时,这孩子明眸皓齿,向他诉说理想抱负的模样。他也不可能忘了在他教他百年之后,他眸中凭生的爱怜和眷恋之意。

  那时,酒过三巡,他曾笑着用玩笑一般的态度与他说。待过些日子,他们可以去人间的一处幽谷隐居,他为他种桃花百里,摇千万飞红。

  但是他只能装作喝醉,将这话语当成了笑谈。

  他不敢应。

  也不该应。

  除却那灵清上仙的道号,他名本沈思。

  这名字是他师父给的。

  沈思,慎思。

  天地万物,他都要思忖三分才敢行事。何况是这本就逆了天地常理的关系。

  他总觉着,只要他拒绝,只要他不见,待日子久了,陆城眼中的希冀也会灭了。到时不管是恨他还是怨他,甚至离开师门和他从此形同陌路,这都没有关系。

  可他从不曾想,这希冀确实是灭了。

  灭了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难掩的疯狂和绝望。

  他确实是判了师门,但沈思没料他会直接入魔。而入魔之后,他一步步爬到了魔界至尊的座上,又率了魔界众人乱了三界。

  他说,他是为了一统天下。

  但只有沈思知道,他只是为了杀光当初那些讥讽沈思、笑他和自己徒弟不清不楚的道士、清理干净所有会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东西,然后创造一个由他领导,也可以让他肆意选择伴侣的世界罢了。

  说到底,他只是爱他而已。

  爱入疯魔,药石无医。

  沈思知道。

  沈思什么都知道。

  清泪在脸颊滑落,滴坠成串。

  他知道陆城这般作孽,一旦身死,定入不了轮回。但还是在口中轻轻喃颂起了送魂度灵的小调——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念道最后,字句已然被哽咽模糊。

  他知是无用,更知是绝望。

  等最后几个字念诵出来,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就像是个失了糖的孩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被惊雷掩盖,又被风雪模糊。

  模糊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晰,只听得心口一阵阵撕裂的痛楚。比他年轻时不慎被雷劫砸中时还疼。疼到了骨子里,又揉碎进了每一寸皮肤。

  等哭声终于沙哑,眼角也再淌不出晶莹。他站起身,走到已经僵硬的陆城身后,让穿胸而过的长剑也对准自己的心脏,然后慢慢向前,从背后将人拥住,抱紧。

  今生有缘无分。

  倘若来世……

  算了。

  他既不入轮回,又何来来世。

  沈思想着,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终于唇瓣一颤,念出了那句在心底封存了千百年的回应——

  “桃花百里,万树飞红。我又何曾是不想看呢……”

  ……

  黑暗蔓延。

  万物像是被裹藏进了一场醒不来的梦。

  不知是过了多久,沈思莫名就觉着眼前有了些隐隐的光亮。

  “师父……师父?”

  耳边响起的声音熟悉、却又遥远。

  是他大徒弟罗暮云的声音。

  可是……

  也太年轻了吧?

  沈思猛的一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瞬间瞪大。

  可是下一秒,原本还光芒闪烁的两潭清亮的墨色就写满了疑惑和犹疑。

  他发现自己并不在雪山之巅,而是端坐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大殿之中。

  殿内算不得奢华,天顶高悬,地面平整,雕龙的立柱盘在四角,倒是让本来就空旷的殿内显得更加宽敞大气。

  这地方……

  是玄华殿?

  沈思呼吸一滞。

  这是他那个小门派的主殿。也是平时议事、或是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必用的场所。

  而所谓“小门派”,说白了其实也只有他和他的几个徒弟而已。玄华殿这名字是他接任掌门之前师父起的,他还记得那时候师父曾说,他们人少归人少,架子方面儿不能输。所以该有的名字得有,还得叫的响亮。

  虽然,那时门派之中,也仅有他师父和他这个单传徒弟而已。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陆城判入魔道以来,除了在这里最后一次给他叩首谢恩之外,不论是他还是陆城,都再没有来过这玄华大殿哪怕一次。更甚者,立在自己身侧的罗暮云,也早在一年前的魔道之战中战死,断不能再这么站在他身边的。

  不对。

  难道说,这是阴间?

  沈思脑中爆炸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转完,一旁提醒过他一次的罗暮云反倒是先忍不住,又侧头在他耳边小声唤了一句:“师父!”

  沈思这次倒是忍住了没颤,只是寻着声音过去看了罗暮云一眼。

  和方才听声音的感觉一样,他确实是比记忆中最后的模样年轻了太多。

  下意识在指尖掐算,沈思愕然惊觉。此时……

  竟是他清理师门的三百年前?

  再一次猛的挪动视线,看向大殿正中他方才选择性无视了太久的那道身影。

  白衣素带,长发如瀑。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当芳华。

  他眉色很深,横飞入鬓。一双眼睛似鹰似隼,深邃又漂亮。

  沈思记得,自己当年就是看中了他这双眼睛里的明亮,才毫不犹豫的让这孩子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可现如今……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但他知道,不论是真的三清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还是他死后在梦中重演了过去,他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尤其是此时,他发现那少年眼中他心悦的清明不再,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几乎要将他生撕活剥的狂热。

  即使是一瞬间的闪烁,沈思也看了清楚。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知道,他不讨厌那种狂热,可他害怕。

  害怕跟着那人一起疯狂。

  一起沉沦。

  于是在短暂的定神之后,沈思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脸上的尴尬不表现的过于明显。他凑头,朝罗暮云问:“云儿,为师方才走了下神。这拜师礼,可是行成了?”

  罗暮云眉角一抽,摇头低声:“就等您发话了。”

  沈思闻言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对向了下面跪着的陆城。他说:“阁下天赋过浅,不适合当本尊的徒弟。还是另寻高明,莫要在此耽搁罢。”           



第二章 他……去哪儿了? 

  沈思一口气说完,然后站起身,一甩长袍头也不回的从大殿后门走了。

  留下同样没反应过来的罗暮云和陆城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身为大弟子见多识广的罗暮云提前回神儿。朝仍然呆愣的陆城尴尬一笑,他说:“对不住了,师父不收徒我也没办法,我带你下山去吧。”

  他说着,就抬脚朝这个原本应该是确定的小师弟、现在却又被师父一句话给否掉的少年走去。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走到人跟前,陆城就像是大梦初醒,猛的站了起身,朝他笑笑,抱拳道:“罗兄不必客气,我认得下山的路。”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罗暮云则是彻底楞在了原地。

  这一个个都怎么了?

  先是他最好说话的师父突然就改变了心意,又是这个明明很想加入的师弟突然对拜师失败毫无感觉。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都觉得陆城刚刚那个表现,似乎是就算师父想收他,他自己都不愿入门。

  这是怎么回事儿?

  罗暮云一头雾水。

  但是沈思走了,陆城也走了。

  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了,他纠结个屁。

  在心里又跟自己说了两遍冷静,罗暮云决定回去打坐平平神。他肯定是出现了什么幻觉,不然事情一定不会发展的这般离奇诡异的!

  ……

  在甩袖走人之后,沈思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就立刻关门落锁,生怕有人会过来看他似的神经质的检查了好久,才转过身,回去床铺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需要冷静,也需要推演。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是跨越了时间,在死亡之后重新回到了他当初收陆城为徒的时候。但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哪怕所有证据摆在眼前,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不过传言上古有神器,可以穿越时间。

  但沈思确定那东西不在自己身上。

  难不成……

  陆城他得到了?

  沈思想不明白,也不可能靠他自己想明白的。

  与此同时,在下山的路上,陆城随便找了个石块坐下,双眼带笑静静的看着远方。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儿血红色的玉佩。

  他回来了。

  虽然当初在寻找那个法宝的时候,他只是抱着试试无妨的心态来找。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相信了这个“试试无妨”。

  庆幸自己曾经滴血入内,告诉它,他想回到当初和他所爱之人初遇之时。

  你瞧,那人果然还是如记忆中的一样,白衣胜雪,眸染星河。

  与他而言,他是执念,也是唯一。

  陆城想着,就忍不住吃吃的笑出了声。

  他手中的这个宝物是可以让人穿越时间的宝贝,但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当初他只以为这是个美好的传说,现在看来,原来美好的传说也有成真的时候。

  可是唯一让他有点儿疑惑的是,这个宝贝只是说回到过去,并不是在回到过去的同时改变过去。那么为什么他的宝贝师父会拒绝收他为徒、理由又说的这么蹩脚呢?

  陆城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眸中光泽一暗,随即笑的更开心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确定,他的宝贝也回来了。

  不过看这个样子,他是不想跟自己再有牵连了?

  陆城笑。

  不当师徒也好,也不会让他再被那些喜欢说闲话的烦人修士说什么师徒乱x了。

  至于他还要不要想办法和那人在一起?

  答案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改变。他只是说不收他为徒,又不能将他赶出这山的范围。大不了师徒变邻居,换个身份,说不定更好追人了。

  这样想着,陆城干脆直接算了算风水,直接在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给自己建起了小屋。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这个时间对于生命长达千年甚至万年的修真者来说,其实只是弹指一挥的功夫。所以沈思其实也只是闭关打坐了一下,让自己静了静神罢了。

  当然,罗暮云习惯了自家师父这样,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当闭关结束,师父动不动就往哪儿一杵开始神游天外的时候,他才终于觉得不对,并且在一天之内第三次看到师父低头对着门框过去磕了一个大红肿包后,他忍不住了。

  “师父,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小师妹不在,徒儿愚笨,也不怎么细腻。所以若是有事儿,您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啊?”罗暮云趁着晚上太阳落山,打着请师父喝杯酒的旗号,坐在沈思对面儿试探的问道。

  沈思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不管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想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的徒弟为自己担心才对。

  可是这个头摇了两下,他就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眸中光泽有些涣散,表情也有些呆滞。

  罗暮云也不急着去催。就安静待了片刻,他果然主动开口,喃喃着用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提问的声音道:“城儿他……”

  罗暮云不解:“城儿?”

  这是哪个他不知道的姑娘闺名?

  沈思赶忙摇头。

  这次摇的比方才力度大,速度也更快。片刻过后,他才换了种说法问道:“那天被我拒收的徒弟,他下山……”

  “是下山了,”罗暮云见师父又开启了神游模式,赶忙主动接了下去,“但是下山之后没走多远,在半山腰上自己搭了个房子住下来了。不过咱们只是说不收他为徒,也没权利赶他离开这山。师父您说……”

  他话没说完,沈思已经倏地站了起来。

  罗暮云一愣:“师父……”

  “在哪个方向?”

  沈思问道。

  罗暮云作为徒弟,不可能去逆了师父。所以他问,他就答。指了指方向,等回过神儿的时候,他师父已经带了坛酒,一阵风似得旋出去了。

  罗暮云:“……”

  他已经懒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天色已晚,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第三章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在打坐修炼的这一个月里,沈思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既然是上辈子的事情,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那就不要再想,不要再念。毕竟这次选择不和陆城产生联系的人是他自己,那就应该顺从了自己的选择,把心底那些躁动不安的期待当成泡影,撇开便是。

  然后在不停的清心咒中,他以为他成功了。

  所以他结束了闭关,重新面对了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结果发现,上千年的感情,真的不是几十天的自我催眠就能轻易改变的。

  就比如现在。

  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可他却拿了一壶院子里的桃花酒,站在了那人建在半山腰的小屋外面儿。

  这酒是他亲手酿的。

  大徒弟罗暮云说它太甜,二徒弟梁真是个姑娘家,喝不得酒。

  唯独就陆城这个小徒弟,从喝了一次之后,就一直逮着空就缠他,墨迹着要他开上一坛,两人一起去院儿里树下对饮一夜。

  那时他曾以为,陆城馋的是这酒香。

  现在想想,他馋的,怕一直都是陪他对饮的自己罢。

  想到这里,沈思那白净的脸上顿时就染出来了两片红云。而再看近在眼前的木门、和木门之中投着的暖光,他突然就有些不敢伸手去敲了。

  如果那人开门,他该说什么好?

  说我请你喝酒?以一个用冰冷言辞拒绝了对方拜师身份的人来请?

  沈思想想都觉得自己有病。

  原本已经抬起来的手又重新放回了身侧,他发现他没胆子去敲响这门。

  因为他怕。

  他怕那人出来之后,看向他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所以既然如此,那还是再回去读上两遍清心咒,让情绪再稳下来就好了。

  念头至此,沈思当即就想走人。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个被他已经视作了洪荒猛兽的大门反倒在他面前被从里打了开来。

  沈思下意识抬头。

  然后就成功撞进了一双带笑的黑眸。

  是记忆中的样子,但少了记忆中的疯狂和绝望,似乎是更好看了。

  沈思愣了一下。

  陆城却将眼底的笑意染的更浓,侧身让他进屋,一边笑道:“师、这么晚了,外面天寒,道长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坐罢。”

  他硬生生将差点儿冲破了口的“师父”二字咽了回去。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破绽,也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失言的感觉。

  好在沈思脑子本来就是懵的,等他说完之后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快速摇头,一边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路过而已……”

  陆城“哦”了一声,低头看向他怀里的桃花酒。

  这味道他很熟悉,也很喜欢。

  喜欢到魂牵梦绕,喜欢到每每午夜梦回,心念的都是这一抹醇香,以及碰杯之后对饮时,那人比酒还甘还甜的微笑。

  陆城笑意更深。

  他果然都还记得。

  这次倒是也没陪沈思墨迹下去,他直接伸手从人怀里接过了酒坛,回去放在客堂一脚的四角方桌上面儿。将方桌两侧的座椅依次拉开,他示意了一下,低低笑道:“来都来了,好歹喝了酒再回去罢。”

  沈思其实还想拒绝。

  但是抬眼撞进了那双带笑的眼睛,到了嘴边儿的话打了个颤,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像个被第一次带回家的小媳妇儿似得低着脑袋,跟在陆城身后走进了屋里。沈思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看眼前的酒杯,他微微抿唇,也没去动作。

  陆城倒是挺自来熟。见他坐下,立刻熟门熟路的将酒坛封口打开,给自己满了一杯,又给沈思满了一杯。

  借着桌上摇曳不明的烛光,他勾唇微笑:“道长,我既是没拜你为师,那咱们以邻居的身份一起喝上杯酒,我可以不唤你‘道长’吗?”

  沈思唇边的肌肉颤颤,没有做声。

  修道之人就算是对同行,相知的也大多只是道号。至于自己的姓名之类,只有关系十分亲密,他们想说,才会说。

  显然,这个时候的陆城是不知道他姓何名何的。

  那么……

  要告诉他吗?

  沈思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去看那双太容易让他对自己失去掌控的眼睛。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杯中清酒,直到对方再一次的主动开口,他说:“我不知道道长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陆城,从小父母双亡,自己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没什么字号,若不嫌弃,你叫我阿城就是。”

  他说完,又安静了下来。

  沈思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自报家门了。

  沉默片刻。

  直到陆城终于不再强求,抬手举杯想和他碰一下了,他才重新抬头,像是终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微微笑道:“我俗家姓氏为沈,单名一个思,思念的思。道号……”

  他说着,顿了顿,却停了下来。换了一抹浅淡的微笑挂在了脸上,他说:“唤我沈思便是,陆兄既不是道家人,便也不用随他们一起唤我道号了。”

  他没有叫他阿城。

  因为他怕开口,他就会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去唤他一声“城儿”。

  陆城眼底一闪而过了一抹失望,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加大了脸上的笑容,再一次举杯示意沈思和他相碰:“世人都说相逢结缘。那……咱们就敬此生得以相逢?”

  沈思眉间顿时就多了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然后他缓缓举杯,那双眼看着陆城,却又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更遥远、更渺茫的东西。

  在酒杯碰撞之后的轻响中,他听到自己也应着陆城方才的那句回了一声:“敬……相逢。”

  沈思的酒量其实不好。

  但以前陆城虽说喜欢赖着他喝,但从来都是陆城一杯、他抿一口,前者不会劝他多喝,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喝多,给自己在人面前露得狼狈的机会。

  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好像就是某年春天。陆城和他说那人间的桃花开了,可以陪他一起去采花酿酒。送了他一根白玉簪子,上面没什么繁复的花样,只轻描淡写的雕了一朵桃花。在桃花的旁边儿,似乎还若有若无的勾勒了一个似枝似字的“陆”。

  然后他看着那朵花,再看陆城的眼睛,就觉得心也跟着醉在了花瓣的层叠之中。

  所以他喝多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喝多了之后,他也是会断片的。

  当然,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次。

  直到今天。

  陆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眼中带笑看着眼前已经醉趴在桌上的男人。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打算防备啊……”

  口中轻叹了一声,他放下酒杯,起身去了那人身边。

  他倒是还能压的住心底的悸动,只蹲下身,用一个很礼貌的姿势拍了拍沈思的胳膊。

  没有反应。

  陆城心底的一扇被他自己锁紧的大门,此时随着他的试探,似乎被慢慢推开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又加重了些力道。

  然后在推的同时,也轻声唤道:“沈兄?”

  依旧是没有回应。

  陆城凑近他,嗅了嗅那人身上酒气都遮不住的桃花芬芳。眸中的光泽更深了不少,手下的力度也再次加大。这次他不是轻声的呼唤,而是借着反正没人的想法,大声喊了一句:“沈思?”

  仍然没有回应。

  陆城停下了动作。

  随即笑了起来。

  他是知道的,只要喝多了,这家伙就会没了反应,像是个尚还存在温度的尸体一样,任人处置。

  上次遇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当了一次正人君子,然后后悔了千年。现在同样的场景,再给他一次机会,还能忍着当个君子,他就不是君子,而是个纯种傻子了。

  陆城摸了摸沈思的脸颊,弯腰过去,两人打横抱了起来。

  然后他一边往床铺的方向走着,一边眉眼弯弯,几乎要高兴的哼出了小调,口中喃喃道:“都怪你太给我机会了。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第四章 你只一介凡人罢了,何谈对我负责? 

  沈思做了一个梦。

  一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在梦中他回到了当初和陆城一起在山上的时候,那时陆城刚刚拜师百年、方入金丹。

  时值新年,罗暮云说图个彩头,要他给院儿里写上一副春联,梁真在一旁孩子气的起哄应和,陆城就趴在案上,撑着脑袋微笑着看他。

  他写了“鸿运当头迎百福,吉星高照纳千祥”。梁真笑说他没有一点儿新意,罗暮云则是一如既往的向着他,给他拍手叫好。

  然后大师兄让他又提了个“万事平安”的横批,就带着师妹一起去贴春联了。

  院儿里只剩下了他和陆城,后者才终于站了起来,绕到他身后,双手从他腰侧伸过,将他环进了怀里。

  在梦里,他们似乎早就相互通了心意,他靠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隔着衣料,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然后陆城牵起了他握着毛笔的手,蘸了蘸一旁还尚未干涸的墨,在桌上剩下的红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龙飞凤舞的“福”。

  他笑说这字写的真丑。

  陆城就抱着他,凑头过去吻他的唇,让他不许乱说。

  两人抱在一起闹了一会儿,他从不尊师重道的小徒弟直接仗着身材的优势把他抱了起来,等回去屋里,那熟悉的房间却拉满了不熟悉的红绸,大红绣球不是新年,而是新房。

  陆城说这是他们的洞房。

  他摇头说还未拜堂。

  然后那向来偏执的越来越不听话的徒弟就说拉他拜堂。

  一是天地,二拜三清……

  第三拜尚未落下,他已经泪流满面的睁开了双眼。

  果然,梦终究是梦。

  大梦一醒,万事皆空。

  沈思只觉胸口一阵堵的难受,他想重新闭回眼睛、回到那个布满了艳红的房间里,去陪着陆城拜完那最后一下。

  哪怕只是个梦,他也想……

  不对!

  原本还有些混沌着没能从梦中清醒过来的神智在瞬间清明。沈思死盯着头顶的天顶,他确定这不是他的卧房。

  想动一下身子,却更加愕然的发现自己正被一只肌肉健硕的胳膊搂在身前。他慌忙中一个转身,腰间传来的酸痛就像是针扎一般,顷刻间刺的他脑子都跟着一起隐隐抽痛。

  沈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只是下一秒,在看到那只揽着自己手臂的主人时,恐惧消散,叠加成了双倍的慌乱。

  但是那人明显和他不同。

  甚至还自顾自的倾身过来在他唇瓣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不管是动作的温柔还是眉眼间的笑意,都像极了他梦中见到的那个陆城。

  这是……

  梦还未醒?

  沈思不懂。

  可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他意识到腰侧的酸痛还在传来,而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身下某个不可言说部位的难受和胀痛。

  爱一个男人爱了千年,就算他再怎么清心寡欲,也会不自觉的去了解一下龙阳之术。所以现在的这个情况,他觉得自己猜得出来是发生了什么。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瞬间,所有的思绪都尽数化作泡影,大脑罢工,让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木头块儿似得,没了反应。

  千年的相处,让陆城对他太过熟悉。

  所以他现在的这个反应,陆城也早在昨晚动手之前就已经猜到。

  伸手在那如玉般润滑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陆城笑道:“醒了?”

  他不想唤他沈兄,又怕唤了娘子会把人吓跑。也只能隐了称呼,直接提出了问题。

  沈思没有回答。

  陆城笑笑。

  伸手直接将人重新揽抱在怀里,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抚摸向光滑的后背,然后一路往下,最后在那两团弹软上轻轻捏了一把。他说:“昨夜你我二人都喝高了,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也感觉的出来。我这人思想比较传统,既然我抱了你,那你便是我的人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娘子,我做你夫君,我保证会用今生今世的一切来负责的。”

  安静。

  仍然是安静。

  陆城有些紧张的等待着沈思的回应。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那人埋在他胸口的嘴里悠悠叹出了一句:“你如何负责?”

  陆城开口。

  尚未出声,却被沈思抢先。他继续道:“你不过是一介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与我而言,即是朝生暮落之花,又如何陪我伴我?况我是修者,你是凡人,我与妖魔鬼神交流,你又如何护我?这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又何谈对我负责?”

  说到这里,他已经抬了头。

  眼中是近乎于绝望的没落,他说:“所以昨夜那一场,便当是个梦罢了。你不提我不提,便也无……”

  “为何不提?”

  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陆城已然开口打断。

  脸上的表情已经没了方才的温柔,转而带起了一种让沈思都有些紧张的冷气。似乎是在极力压着眼中的怒火,他眯了眯眼,伸手抓过沈思一只修长白嫩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他说:“你探过我的灵根,也知道我的底子。我根骨在整个修真界是万年难遇,只是你不愿意收我为徒罢了。可是你不收,我就不能自己学吗?三年,我只需要三年,我上金丹,你做我道侣。”

  沈思瞳孔一缩。

  他不知他为何生气。

  只是萍水相逢之后做了个错事罢了,正常人不是应该和他一样,把这当成个梦忘了算了吗?

  他不知道,可他也不敢多想。

  怔愣了一瞬,他摇摇头道:“只是金丹而已……”

  “那我做你炉鼎,助你得道成仙!”

  陆城已然到了极限,几乎是低吼出了这么一声。然后在看到沈思被他吼的吓得颤了一下时,他眸中的震怒却也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重新变为了最开始的那种温柔。

  只是在温柔之中,又多了种难掩的绝望。

  他喃喃道:“我不求你什么,也不图你什么,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上山拜师就是因为想看看你。既然你不愿意让我留下,那我在这儿自己建个屋子,哪怕距离有些远,我也想陪在你身边。不管是什么身份,哪怕只是个情儿,你别赶我走,行吗?”

  沈思不语。

  他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如果陆城和他硬来,吵了起来,他反而会不管不顾。可现在这家伙可怜兮兮的就差哭出来了,就这张脸、这个眼神儿,再加上自己千年没能消散的感情,都由不得沈思再说上一句拒绝的话了。

  于是最终,他还是把“从此不见”的话憋回了口中。

  不仅如此,他还在稍作调整、等恢复了些许体力之后便回去山上,给陆城送了一本修真入门下来。然后在临走的时候,鬼使神差留了一句:“三年就三年罢。”

  只是三年之后,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却不敢想太多了。           



第五章 我愿意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自那天的那次被沈思称为是满盘皆错的醉酒结束之后,转眼就又过去了七天的时间。这七天沈思在山上魂不守舍的天天游荡,游荡的罗暮云看着都头疼。但是几次问他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含糊的说什么都没有,然后放着大徒弟自己猜,他继续无头苍蝇似的安静不下来。

  其实罗暮云知道,那天师父出门之后是去了半山腰那个赖着不走的、被拒收的徒弟家里。而且一去就去了一夜,但是具体是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

  难道是那人报复师父拒绝收徒,趁着师父单独过去,把师父欺负了一顿?

  这个想法一出,就被罗暮云自己否定了。

  他师父好歹是个放眼整个修真界都可以名列前茅的修者,而那个名叫陆、陆什么的男人不过是个区区凡人。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说,动起手来受伤的都不会是他师父才对,所以也自然就不存在什么被欺负之说了。

  那么既然如此,师父又是在惆怅些什么呢……

  罗暮云不知道。

  也不可能知道。

  因为沈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喜欢陆城,也知道自己想去看看陆城,但是又担心去了会让事情变得他更加难以控制。他不想再看陆城为他入魔,却又同样不想让陆城这么好的苗子就浪费在尘世凡间。一切都是矛盾,一切又都是缪谈。

  他想了七天的时间,却仍然想不明白。

  亦或者,这辈子直到他或陆城之中一人身死,他都不会想明白罢。

  院里的桃花又开了,落红飞了满地,沈思一个人坐在桌边,盯着眼前桌上他刚刚抛出的棋子看的出神。

  这是无解之卦。

  看不清,也说不明。

  他皱眉隔了片刻。

  正想伸手再抛一卦,院儿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沈思抬眼,罗暮云表情有些难看的自外面走了过来,停在小院那大门外面,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师父,半山腰住的那个凡人上山了,他说想见见您,要赶他走吗?”

  沈思眉头一皱,当即就想说“赶走”。但是在脑中的指令下达完成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给了反应,摇摇头道:“让他进来罢。”

  罗暮云有些迟疑,但是师父说了,也只得领命。

  沈思觉得自己应该改口,但是直到大徒弟走出去,他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甚至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都一直在用心的期待,期待这长达七天的重逢。

  陆城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脸上带着他分外熟悉的微笑。罗暮云倒是黑着脸走在一旁,见人带到,正想说点儿什么,就被他师父挥手示意可以退出去了。

  这举动让大徒弟有点儿不大开心,甚至也有点儿担心。

  但是师父的命令在他看来就相当于凡人眼里的圣旨,因而只能又行了一礼,说了“有事儿叫我”之后,就离开了师父住的小院儿。

  等他走了,沈思才重新将目光放到了陆城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衫,头发没有梳起,只是松散的披在身后,额上也未带任何饰物。

  这是当年他尚孩在自己门下的时候,最喜欢做出的装扮。

  只是当初他喜欢打扮的这么清爽朴素,到底是因为他自己喜欢,还是为了讨沈思喜欢,后者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在入了魔、叛出师门之后,陆城永远都只是一身墨色。

  黑的彻底,也黑的让人窒息。

  他不喜欢那个颜色,因为那个颜色在他看来,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和陆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再近回来了。

  “在想什么?”

  身前突然响起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沈思惊了一下,抬眼看去,不知何时陆城已经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手中提着的布包在桌上放下,他微微笑道:“上次你请我饮酒,还一直未给你回礼。今日正好去山下的镇子里采买东西,看着一家点心店开门了,排队的人挺多,是说味道不错,就给你买了些带来,就是不知这凡尘烟火,会不会影响了你的修为。”

  沈思没有回答。

  陆城就低头给他拆了包装。

  反正他暂时不想让师父知道他躯壳下面隐藏的是那个杀人无数的魔尊之魂,所以他愿意装着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当然,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连师父最喜欢的东西,也装着不懂就是了。

  包裹点心的油布在小桌上拆开,露出下面软软糯糯的奶白色酥饼。陆城继续解释:“这是桃花酥,那店家说这款卖的最好,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吃这些东西,若是不好吃,我下次换一样带给你。”

  沈思仍然不置可否。

  他双眼死死盯着那几块方形的点心,口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怕。

  怕自己开口就带了哽咽。

  也怕自己抬头就落了眼泪。

  他看着眼前的酥饼,脑中想到的尽是那无数个春夜,陆城从山下回来,给他把酥饼带到院儿里,然后跟他说在小镇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手里撵着酥饼递放在他唇边,让他尝了味道,再自己收手头舔去指尖的残渣,然后笑嘻嘻的对他说:“这太甜了。”

  那时他会脸红,然后佯怒的告诉陆城,再做这种不尊重师父的举动他就要责罚他了。

  但是到头来,这种举动陆城一直就没停下来过,而他每次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却从未真的动怒。

  言不由心。

  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皆是如此。

  只是区别在于,当年他什么都不说,那个陆城会死皮赖脸的凑着他眼前,会拿起酥饼强行喂他吃,然后说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么甜,再不开心的事情吃一块也会开心了。

  而眼前的这个陆城,在他保持着沉默之后,就像是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样,紧张的看着他,等待着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不过想想也是该如此。

  毕竟上一世陆城敢放肆如此,是因为他们朝夕相处了百年,他摸清楚了自己所有的脾性,才敢做成那样。可眼前的这个,除了那句他毫不犹豫说出口的“一见钟情”没有改变之外,他没有和自己相处过,也没有了解过自己。会和以前不同,也自然是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沈思心里又莫名有了些空落。

  微微磕了双眼,又缓缓睁开。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边伸手过去,捏起了一块儿记忆中已经太久没有尝过的点心,放在唇边,用舌尖卷入口中。

  是记忆里的味道。

  甜的腻人。

  抬眼过去,他发现坐在自己对面儿的那人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见他视线对过,当即就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一边问道:“味道如何?”

  沈思强压下心底最后的一抹酸涩,装出一副没有任何波澜的模样,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还剩几块的点心,朝那人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城笑了。

  又是那种灿烂到让人不忍错开视线的笑。

  听话的伸手过去拿了一块。放在嘴里轻轻咬下,他皱了皱眉,认真的评价:“太甜了。”

  这点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半点儿没变。

  沈思想着,觉得有些好笑。

  微微勾了下嘴角,他说:“我觉得还好。”

  “那我下次再给你买点儿,”陆城说,“他们家还有别的口味儿的,你要是不嫌这东西是凡尘俗物的话,我可以经常去给你买点儿的。”

  他说的很认真。

  沈思也知道,这绝对不是空口说出来讨他开心的漂亮话。

  只是……

  “你住在这山里,又没有什么工作,该如果换银子买这些东西?”

  当初他在沈思门下的时候还好说,毕竟修真界的灵石也是可以在特定的地方兑换成凡间的银两的。所以那时候沈思从不关心陆城从哪儿弄钱,反正他知道,就陆城炼器的时候炼出来的那些废品,卖了也足够让他吃一辈子的点心了。

  但是现在毕竟不比当年,他甚至开始怀疑再这么下去,这人最后会不会饿死在半山腰那个小屋里面。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

  陆城是个聪明人,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死的那么凄惨的。

  果然。听了他的问题之后,陆城就笑了起来:“我前段时间在山上转了转,发现了很多比较稀有的草药。我采了一些去卖,换来的银子还够吃一阵儿。剩下的我在我住的那处开了个院子,可以自己种些草药。反正家里除了我自己的伙食问题之外,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所以剩下来的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买点心,或者你喜欢吃别的什么?我下次也给你带。”

  他越说越兴奋,到了最后,沈思甚至觉得他双眼中带起了光。

  但是正是因此,他反而觉得自己被那光灼的有些难受。

  心脏揪疼,眼底泛酸。

  憋了良久,他才终于缓缓道:“你没必要对我这般。”

  “不,我有必要,”陆城笑盈盈道,“虽然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只要你能开心,我可以把我的有的一切都全部给你。”

  包括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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