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创)
我的童年是在饥饿与荒芜中度过的。一生最悲凉,最无助,最卑微,自闭,恐惧的遭遇和经历,就是在童年时期形成的。
那时候,父亲在社办工厂里上班。父亲年轻时,就喜好烟酒,工资微薄 ,不够父亲一人的开销。
家里人口多,只有母亲一个人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那时两个哥哥,还不能顶一个劳力用。平时,只能挎着杈头(滕州地方方言。一种农用挎篓,是用荆条等植物枝条编成的,挎在肩上,可以背土、沙、灰、秸草等),去地里割草。背到生产队的牛屋院里,过镑后,换些工分。
刚开始时,机灵些的孩子,会在杈头里面做手脚,偷偷往青草里边放些石头、坷垃、土嵝、马坷琅等杂物,加重青草重量。不久,被生产队干部发现了。过磅前,一律先将青草掏出来,逐一清查。之后,再无人作弊。谁卖的青草多,挣的工分就多。
到了我能帮着大人干活的时候,也被母亲派了一项力所能及的工作。
那时期,生产队里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大积大造土杂肥”运动。家家户户也都在积极响应政府号召,积肥造肥。大街小巷,门前屋后,处处可见,用土灰和杂草混合发酵,长满蚊蝇,酸臭刺鼻的土杂肥。或高或矮,或宽或窄,或长或短地冒着污黄水沫的土堆堆。
母亲让我每天捡拾大粪,回家积肥。天一昽明,我就背回来一杈头粪肥。这可不是满街满域捡回来的,因为,留在村头地尾的人畜粪便,并不多见。这是从人家建在大门口的茅房里挖来的。这也是人生当中,初次做了几回偷窃的事儿。
再后来,就要跟着大人,在家门口的烟屋院炕房里,帮着母亲架烟叶、递烟叶、串烟叶、挂烟叶、叠烟叶、捋烟叶……等到沤麻的季节,社员们从河沟里把沤好的青(苘麻。通称青麻)杆捞上岸,家家领了任务,在臭气熏天,辣出人眼泪,满地都是堆得湿漉漉、带着滋泥,又粘又滑的青麻堆里,一根一根地把青皮剥下来,再捆扎整齐,按时当场交公。生产队统一晾晒后,用来打绳。
棉花熟了摘棉花;玉米熟了掰玉米;小麦熟了拾麦穗;地瓜熟了,捞地瓜……但都是为集体劳动,如果有谁私自下坡拾荒,被生产队看坡的逮着,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家长挨训,是免不了的。
母亲一个人下地干活,参加生产队劳动,每个季度挣的工分很少。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分田到户。
凡是家中够年龄的劳动力,都要参加村集体劳动,靠挣工分维持生活。生产队干部,根据每个人出勤情况,由记分员记录考勤、分发工分,再由村会计,根据出工取得工分多少,换算成实物——各类粮食作物,分配给农户。
家中劳动力多的,挣的工分就多,分到的粮食也多,生活条件也就相应较好,起码衣食无忧,不至于挨饿受屈。
而在我们家,奶奶不能参加劳动,勉强顾怜几个小孩子。人口多,劳力少,每季子,从生产队分到手的粮食作物,几乎了了。一年到头,全家人挨饿成为习惯。母亲不得已,一早一晚挖些野菜、野果、杂草、树叶之类,煮熟后代饭充饥。
长到八、九岁了,还没条件上学。
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新鞋子穿,一年四季,不知道穿袜子的感觉,只能光着脚丫子。
夏天,为了那双打了补丁的手工布鞋,穿得长久,只好打着赤脚,东奔西跑。
冬天是最难熬的季节,冰天雪地,异常寒冷,光脚打丫穿着一双底薄、帮薄还透风的棉窝蒌(滕州人也叫棉窝,是用稻草、麦秸等制成的,冬天当棉鞋穿。类似于东北地区,用皮革制成,内垫乌拉草的靰鞡鞋)。脚冻得红肿,溃烂,奇痒难忍。
更为恐怖的是,母亲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要是一听到生产队队长的哨声,就顾不得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立马去到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否则,迟到早退,就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会上批判,小会上检讨,没完没了。成为没有革命精神和思想觉悟的落后群众,就会受到相应的劳动惩罚,经济制裁,甚至被广大社员、干部群众孤立。
挨饿的日子非常煎熬。每当饥火烧肠,白天四肢乏力,头晕目眩,身出虚汗;晚上,则肠胃疼痛,辗转不寐,夜长梦短。至终,导致我身体发育迟缓、不良。
那时候,奶奶年事已高,自顾不暇。我才刚刚学会,在地上毫无目的的乱爬。有一次,爬到家门口路南小园的井沿上,险些坠落井底,幸亏被邻居孙四娘发现,及时施救,方才捡回一条小命。
有一年冬夜,父母亲发现我彻夜哭闹不宁,嘴角吐出白沫。脱掉我的小棉祆,才发现我的胳肢窝,虱子成堆,沸沸泱泱,早已把我的腋窝儿咬得稀烂,成群蠕动的虱子,在这里享受饕餮盛宴,俨然将它视为生产队大集体的食堂。
要知道,母亲每天劳碌过于疲乏,整个冬季我都是和衣而眠,从来没有顾得上为我脱过棉衣。
次日一早,赶忙去到就在我们村子里的人民公社医院治疗。
如今,我的腋下,胳肢窝里,疤痕还清晰可鉴。每到阴雨天气,还时不时,隐隐发出阵阵瘙痒。
作者:刘海
(原创作品·侵权必究!)
2020.8.15
作者:刘海
原创作品·侵权必究!
202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