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静的湖边

风，一阵一阵地吹。平静的湖面不时皱起大片的涟漪，顺着风的方向跑来跑去，活像一群可爱的精灵，在宽广的湖面上扭动着。阳光密密地笼罩着整个湖面，泛起的波光，粼粼地晃动着视线。我不禁眯起眼睛，望着这熟悉的场面，它曾无数次在我梦中荡漾着。而我醒来后，便不时会想起故乡的那条湖泊，想起童年时的那件“糗事”。即使岁月多老，但它盘踞在我记忆里，一想起便历历难忘。

儿时的故乡，那条安静的湖泊横穿了整个村庄，我们家在湖的南面，且离湖边没有多少路。春夏时季，湖边杨柳依依，青草浓密。人走在乡间路上，远远便可闻到草木的清香味。即使不出门，那股好闻的味道仿佛也会从瓦屋缝里钻入。秋冬时，大地一片萧瑟，湖边也开始出现另一番荒凉的景色，只有成排的芦苇，盛开着毛绒绒的芦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着，风一吹，就像蒲公英一样四散开来。

那时候我特别爱看课外书。秋冬的周末，在暖阳高照的午后，拿着小说书，喜欢躺在湖边荒草丛中，那里静谧且暖和，四周蒿草没顶，湖边又有成排的芦苇高耸着，冬天的土地干硬而紧绷，浓密的荒草虽已枯萎，倒像母亲铺垫在床上的干稻草一样松软而温暖。人躺在草丛中，就像被裹在棉被里一样舒服，并且不会有人来打扰。

我时常头顶着蓝天，躺在那堆无人注意的草丛中看书，或者有时候会呆呆看着湖面，偶尔，一只鱼会突然串上来吐一口气，湖面便惊慌失措，倒退的涟漪不断地扩散着。那时候由于父亲总是关注我的学习，让我产生了无形的压力，我不满他放松着姐姐，却盯着我的成绩。于是，无数个冬日的周末，我假装背着书包去同学家做作业，实则一人溜到湖边，捧着小说书尽兴地看到暮霭笼罩，屋顶的炊烟袅袅而升时，我才拍拍身上的草沫，一蹦一跳地跑回家，在父亲从田间归来前，迅速地把作业完成。原以为这样惬意的日子可以保持下去，未曾料到一次“意外”之后，让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我自认为的“安乐窝”。

也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我照例背着书包往湖边走去。那天暖阳高照，天气晴朗的如同春日，我捧着书本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小孩的觉总是特别冗长，我窝在草堆里，背对着那高高的岸堤，就像睡在家里一样做着美梦，直到冷风把我吹醒，四周的黑暗让我一时恍惚。我懵懂地擦着嘴角的口水，慢慢清醒自己还在湖边的时候，开始害怕起这黑暗，但比起这害怕，我更担心的是如何面对父母。想起父亲一定会仔细盘问我，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我撒谎去同学家的事后还会打我呢，我开始着急，这一急，眼泪便不争气地开始流下来。我边哭边擦着眼泪跑回家，心里做好了听天由命之感。

果然，一进家门便看到父母和姐姐们都坐在灶间，一看到我进门，四双眼睛齐齐地向我扫来，我看了一下父亲扳着的脸，赶紧低下头，双手不停地相互扭绞着。“你身上怎么都是草沫子，你去了哪里”？母亲先开口盘问起来。我看了一眼始终扳着脸的父亲后，边哭边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我妄想用眼泪征服父亲的愤怒，于是便越哭越响。但我终究想错了，父亲最后还是因我撒谎而用扫帚柄，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那些天我恨又委屈，见到父亲便总是扭头不愿看他。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父亲坐在我的身旁告诉我，一个人在湖边的种种危险，和他们找不到我时的担心与恐慌，并分析了小孩养成撒谎习惯以后的后果。我听着父亲的谆谆言语，内心对他的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内疚，沿着思绪慢慢积聚在酸胀的鼻冀，并瞬间化作了眼泪。我又一次不争气地哭了起来，那之后我便一人再也没有去湖边躺着看书。

许多年过去了，乡间的路也已经四通八达，但每次回家，我都喜欢往那条湖边走，有时经过时会下车走一走，闻闻那熟悉的草木香，摸摸那永远乱糟糟的蒿草。还有坐一坐那难忘的“安乐窝”。而冬日的芦花，在阳光依然泛着温暖的色彩，就像父亲头上的白发，轻轻一碰，那温暖便触及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