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央央第三遍确认纸条上的地址没错后，看着眼前又破又旧的屋子愣在原地。
斑驳灰白的墙壁上盘旋着大片的爬山虎，棕红色老木门堪堪遮住大门，屋檐上的瓦片参差不齐虚盖，还有些许落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一个紫红色风铃悬挂在门前，微风吹过，发出低哑的声音。
林央央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一幅场景，天色漆黑，四下寂静，只有风铃叮铃叮铃响，破烂不堪的红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张苍白七窍流血的脸……她不自觉打了冷颤，这哪是人住的房子，鬼屋还差不多。
马姐该不会弄错地址吧。顾止真的住在这儿？
顾止，笔名初一，目前最有名的侦探推理小说作家之一，处女作《死亡的序曲》一经出版就大受读者喜欢，并入围“年度最优秀侦探推理小说作家”，之后陆续出版的《陵城绝》、《失重的时钟》、《旋转的爱》也都广受好评。
顾止火了后，许多出版社都想合作，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有知遇之恩的新笙出版社，也就是林央央在的公司。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林央央这个才进公司半年的新人身上。
这一切只因顾止太难搞，整个业界有名。算了，就是鬼屋也得闯。
林央央认命的上前敲门，谁知刚轻轻一碰，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她心一紧。
“顾老师？”林央央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借着门外的微光能看到地上满是散落的纸张和书籍。
林央央小心翼翼走着，想找找灯的开关，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膝盖狠狠摔在地上，疼的她龇牙咧嘴，气的朝那东西踹了一脚。
软绵绵的？林央央心生奇怪回头看，一个男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她吓的尖叫，连滚带爬往外面走，忽然听到一声闷哼，林央央顿住，然后听到一声微弱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饿……”
林央央面色难看。
顾止是被一阵饭香唤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睛，依旧是熟悉的斑驳天花板，蜘蛛网还完整的停留在老地方。他侧头，看到黄木桌子上飘起袅袅白雾，饭香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番茄焖豆腐，清蒸蒜蓉丝瓜，酸菜炒肥肠，模样诱人，香气浓郁。
他连忙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柔顺丝滑，豆腐的清香和番茄微酸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顾止吃的正欢，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望去，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脸蛋圆圆，身穿淡蓝色牛仔背带裤的女人正一脸惊喜：“顾老师，你醒了！”
顾止眉头轻蹙，她是谁？为什么在他家？
2.
林央央悄悄打量顾止，鸡窝的黑发遮住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巨大黑框眼镜，乱如狂草的胡子茂密的占据下巴，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褶皱重生扭曲一团。
这就是传说中貌比潘安，俊过金城武的顾止？顾止痛快的打个饱嗝，舒服的窝在沙发上，淡淡道：“你叫林央央？”
“我的新编辑？”
“对！”林央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恭敬的拍着马屁，“这次能负责顾老师您的新作，真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好好的负责您的作品，不过您看这交稿时间马上要到了，顾老师麻烦您……”
一个住口的手势让林央央赶紧闭上嘴，顾止胡乱抓了把头发，一脸无所谓地说：“我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不需要？”林央央连忙开口，“顾老师，不是您需不需要的事，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要完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哦？”顾止微挑眉毛，“什么都可以？”
望着顾止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林央央下意识咽了口水，但仍梗着脖子说：“什么都可以。”
“那好，你就做我编辑吧。”
随着木门缓缓关上，林央央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梦一般。传说中超级难搞的顾止就这样答应她了，看来传说也不全是真的嘛。
从顾止家出来后，林央央才记起自己今天和安舟约好见面，匆匆赶去。
“安舟！”林央央站在马路对面冲他大力招手，许安舟闻声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笑，秋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色的薄纱。
他们是大学同学，大二那年她向徐安舟告白，此后平平淡淡交往两年。大学毕业后她直接工作，而许安舟准备考研出国。
因为太久没见，林央央一股脑说了很多，浑然没注意到许安舟一脸踌躇。
“央央，我……”
“什么？”林央央笑脸灿烂，许安舟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最后摇摇头示意无事。
林央央觉得自己太单纯了，她之前觉得顾止好，真是摔了头。
这一个月里，林央央稿子啥的全没看到。
相反天天遭受顾止的蹂躏，他经常要林央央半夜十一点爬起床给他做饭，弄得她上班不停打哈欠、走神，被马姐骂的狗血淋头。
上次林央央换灯泡，一不小心没站稳，眼看着屁股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顾止就站在旁边，只要扶一把，她也不至于摔的那么难看。
可他偏偏冷眼旁观。
林央央揉着屁股不忿的控诉：“你为什么不扶我？”
顾止斜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了句：“我为什么要冒着手骨折的危险去扶你？难道你以为自己很轻？”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林央央现在只希望能早日逃离苦海。
3.
林央央正在厨房奋斗，而顾止窝在沙发上，懒洋洋吃着零食随意指使，一副万恶旧社会地主相，林央央在心中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此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顾止理所当然的使唤她去开门，林央央暗暗翻了个白眼。
“请问你找哪位？”
“请问顾止在吗？”是个面容精致的中年妇人。
“你来干什么？”林央央看到顾止面色阴沉，一双黑眸深邃冰冷。
“小止，我……”女人眼眶泛红，面含愧疚的看着顾止。
“滚！”顾止嘴唇紧抿，额角青筋凸起，冷声道。
“小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凄苦悲痛的模样让人心疼。
“一句对不起就想将事情一笔勾销，你觉得可能吗？”顾止的眼神毫无温度，语气冰冷的人打颤，“别再来了，不然下次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而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央央小心打量顾止的神色，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多问一个字，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吓的林央央连忙闭上嘴。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顾止发这么大的火，而且他眼里带着一股深深的哀伤和痛苦，林央央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滋味。
秋天的阳光少了一份凌厉的热气，照在身上更加舒适温暖，林央央懒洋洋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望着电脑发呆。眼看交稿日期马上要到了，她连稿子都没看到，急的嘴里起了一口泡。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央央看着来电显示，眉头轻蹙。
顾止揉了一把鸡窝乱发，边打哈欠边走出卧室，刚走几步，停住，皱起眉头说：“大早上你干什么？脸抽筋？”
林央央忽略他的话，依旧维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顾老师早上好，我为您准备了银耳莲子羹，黄豆炖猪脚，火腿煎蛋热狗，海鲜粥，香菇肉酱面，豆浆布丁，小笼包，土豆烧鸡腿，请您享用。”
顾止神情复杂的看着满桌子菜，又看了看笑的和朵太阳花似的林央央，暗道：这家伙疯了？
林央央舀了碗海鲜粥给顾止，见他吃下一口，连忙问：“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吧。”顾止又舀了几口。
“黎阿姨手艺果然不错。”
顾止顿住，身体僵直，听到林央央继续说：“这些菜都是她一大早起来准备的，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海鲜粥。”
顾止扔掉勺子，立马起身，面色阴沉道：“扔掉。”
“这是阿姨一大早给你做的，她是真的想弥补之前的过失。”林央央冲顾止的背影喊道，“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原谅？”顾止转过身，脸庞因为激动而显得扭曲，“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要我原谅？”
顾止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是父母歇斯底里的吵架。
最后母亲受不了彻底逃离家庭，父亲也在他五岁的时候走了，只剩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过的清苦，最穷的时候靠馒头过日。
他曾幻想有一天她会回来，可一次次的破灭，直至最后的心死。
“我知道你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装作一副高高在上圣人的模样让我原谅，告诉我你收了她多少钱？”顾止几乎咬牙切齿将这些话说出,“我以为你顶多算蠢，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虚伪、做作！”
林央央被他铺天盖地的指责钉在原地，她深吸口气强忍情绪，缓缓开口：“我会帮黎阿姨是为了她，但也是为了你。黎阿姨得了子宫癌，医生说做手术只有40%的几率成功。”
当初黎阿姨找她，林央央本是拒绝的，但是她看到黎阿姨满脸痛苦、愧疚的模样，终究是心软答应了。
顾止心狠狠一疼，脸色微泛苍白，仍嘴硬道：“这与我无关。”
“我十岁那年，爸妈出车祸去世了。他们出事的前一天，我还在和他们闹脾气，可没想到才过一天，我就彻底失去他们。”林央央苦笑，“我到现在都很后悔那时为什么要和他们吵架，后悔没有和他们好好道别。正因为我知道这种痛，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后悔。黎阿姨当初离开是有错，可是谁年轻的时候谁没犯过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还有妈妈。”
顾止看着林央央脸上苍白脆弱的笑，心猛地一抽，想要开口，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
“是我多管闲事了。”林央央拿起背包，躬身，“这段时间打扰了。”说完，她轻轻将门关上离去。
房间仿佛被冰雪冻住，寒意逼人。
顾止久久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走到桌边，夹起一个小笼包，冰凉的汤汁在口中漫延开来，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的许长……
4.
秋高气爽，微暖的阳光洒进窗台，像铺上一层淡淡的金沙，林央央推开窗，一阵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她回身笑着说：“黎阿姨，我熬了鸡汤您尝尝。”
躺在病床上的黎诺岚面色苍白，露出虚弱的笑：“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林央央将病床调到合适位置，然后将鸡汤盛进小碗，“顾老师这段时间有点忙，过几天他一定来看你。”
黎诺岚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林央央说这话哄她，更明白他心中怨恨没消，不会轻易原谅她。年轻时她太注重事业，以为这就是全部，为此抛弃了很多东西，最后她成了孤家寡人。
喂完鸡汤林央央将碗筷收拾好，准备削个苹果。洗完苹果准备回病房时，她抬头看见一抹深蓝色身影从眼前快速闪过。
“顾老师！”林央央一脸惊喜，连忙追上，“你怎么来了？”
顾止被迫停下步伐，眼神游离，摸摸鼻头语气别扭：“胃不舒服来看医生。”
“哦——”林央央拉长尾音，看着他头上的牌子憋笑道，“胃不舒服来妇产科看，您真行。”
“……”
顾止脸色由白转黑，转身就要走，林央央赶紧拉住，发誓自己不再多说。
她见顾止脸色渐渐缓和，眼珠一转，将洗好的苹果放在顾止手中，笑道：“顾老师，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这苹果麻烦你帮我送进去了。拜！”
林央央快速跑开然后偷偷躲在拐角处，见顾止拿着苹果静静站在原地，她心里着急催促：快进去，快进去。
终于，顾止脚步一动，推开病房门消失在视野中，林央央心中大石落下，嘴角扬起。
或许是和顾止的关系有所缓和，黎阿姨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医生决定下个月初进行手术，而林央央才摆脱一个星期的厨娘生活仍在继续。
“这个，这个。”顾止边走边往车里扔食物，“还有这个。”
林央央看着快被填满的购物车，小声提醒：“顾老师，会不会多了点？”
“多吗？医生说她身体太弱了，要多补点。我看你是想偷懒。”顾止斜眼看她。
林央央识趣的闭上嘴，安静跟在顾止身后，东张西望间，突然看到一抹熟悉身影。
“安舟——”林央央高兴的招手，正准备上前，然后就看到他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她嘴角的笑凝固。
“买完了，去结账吧。”顾止将最后一袋苹果扔进车里，转身却没看到林央央，他抬头看见她正一动不动站在饮料柜前。
顾止走到她身后，顺着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年轻男女。
这男的顾止见过。在林央央的钱包里。
当时他不小心把水倒在钱包上，林央央紧张的连忙拿出来擦干。顾止不屑她的小心翼翼，而林央央不说话，只是很小心的擦着。那紧张小心的模样，让顾止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那一刻，许安舟好像感觉到什么，往右望去，对上一双悲伤、微微泛红的眼睛。
“央央……”许安舟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5.
林央央呆滞的切着胡萝卜，蹬、蹬、蹬、一下一下敲在砧板上，气若游丝。
“央央，对不起，是我背叛了你。我早就想和你说清楚，可是每次看到你，我又不忍说出口。”
“央央，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彼此勉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分手吧。”
林央央望着灰白的墙壁，心里一片荒芜，那日许安舟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每播放一次，就在她心里割上一刀。她想不通，明明一切都很好。她努力工作，安舟出国留学，等安舟学成归国，他们就结婚。
她不想分手。可望着许安舟冷淡的表情，林央央甚至不敢多问一句为什么，多说一句挽留。
“啊！”林央央望着血流不止的手指，手忙脚乱的想找东西捂住，突然从身后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伤口，她怔怔地被顾止牵到沙发上，然后看他拿出医药箱。
顾止的动作不熟练，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林央央痛呼出声。
顾止白她一眼：“自己酿的错，忍着。”话虽这样说，但手上的力度轻了几分。
一颗泪珠砸在顾止手上，他一顿，看着把头埋的低低的林央央。
“哭什么？”这些天顾止心情也不好，看惯了充满活力的林央央，如今看她无精打采，失了魂的模样，心竟堵的难受，语气不自觉加重。
林央央猛地被吓，抬头看着凶神恶煞的顾止，眼眶泛红，嘴唇微微抖动：“我失恋了，还不准我哭，没人性的混蛋……”
林央央正哭到伤心，脸上忽然感受到一抹温柔碰触，她睁开通红的眼睛，看到顾止正给她擦泪，脸上是林央央从来没见过的温柔，不自觉愣住。
“这些天你不是把油当成水倒进锅里，就是把味精当成盐，醋当成酱油加进菜里，今天更厉害切到手，你是想做胡萝卜炒肉给我加点荤吗？”顾止依旧毒舌，语气却温柔，“不就分个手，至于吗？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他这种渣男分了就分了，何必在乎？”
“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林央央顶着一双兔子眼睛小声辩解。
“呵，”顾止冷笑，“男人说爱你的时候，连把天上星星摘下来给你这种扭曲现实的话都说的出口。可一旦不爱了，曾经说过的话统统变成狗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人。”
林央央眨眨眼，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顾止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随后才缓慢意识到，刚刚他好像把自己也给骂了……
“咕噜噜——”林央央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从昨天开始她就只吃了一个馒头，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肚子终于开始强烈的反抗。
顾止沉脸，没好气的说：“把这搞的一团乱，还敢饿！”
林央央一脸委屈，眼看断了线的泪珠又要决堤而出，他连忙开口：“等着，给你弄碗面。”说完，他穿着那双破烂人字拖朝厨房走去。
十分钟后，林央央望着眼前一坨黑的不成模样的东西，额头暗暗抽搐。
“快吃啊，你不是饿了。”顾止一脸期待的催促，“你别看它这样，味道没问题的，我刚试过。”
“我，我突然我好像不饿了。顾老师，时间也不早了，我……”林央央起身，小心朝门口移动。
“站住。”顾止拎起她的衣领，往屋里拖。
虽然林央央强烈反抗，但最后还是屈服在顾止的淫威下，将那碗黑坨坨的面条吃了下去。
结果那天林央央拉了一晚上肚子，痛不欲生。
6.
乌云笼罩，天空染上灰色的颜色，秋雨淅沥沥的落，雨砸在窗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泛黄的树叶在雨中摇曳，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正如林央央惨淡的心情。
刚才她接到大学室友范范的电话，两人大学时期关系不错，毕业之后她和男朋友留在本市，后天将举办婚礼。林央央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范范说许安舟也会去。
“去，不去，去，不去……”林央央站在厨房里，手中捧着个包菜，每撕下一片，就念一句。
在林央央念了第四十八下后，顾止终于忍不住将她手中的包菜拯救下来，说：“你有事就说，干嘛拿包菜出气。它被你买到已经够倒霉了，还不让它死的漂亮点。”
“……”
林央央纠结许久后，最后还是将事情告诉了顾止。
他随意往沙发上一躺，开口说：“去，当然去。”
“可是……”
“是那个什么舟对不起你，你又没有错，为什么不去？”顾止说的头头是道，最后倾身望着她，嘴角弯起一抹坏笑，“而且，你不想好好出一番气，报复那个渣男？”
“你想怎么做？”
“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天空放晴，浅蓝色的云朵挂在空中，像一团团软乎乎的棉花，些许昨夜未干的露珠从树叶下滴落，不小心钻进人衣领，泛起一阵凉意。
林央央今天穿着一件红色吊带裙，因为天有点冷加了件黑色小外套，柔顺长发披在肩上，她画了淡妆，整个人显得秀美，活泼。
“咚咚咚”林央央敲了几下，屋里没动静。
难道还没醒？林央央刚想打电话，门吱呀一声开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快——”声音戛然而止，林央央瞪大眼睛，一脸惊吓，“你是谁啊？”话音刚落，脑门就挨了一板栗，随后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不过才一晚没见，连人都不认识了，建议你去医院挂个眼科好好看下眼睛。”顾止垂下眼眸，淡淡看她一眼。
林央央被眼前的冲击惊得说不出话。这完全不怪她，实在是顾止变化太大了。
今天之前他明明是个土气到不行的抠脚大叔，而如今——
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剑眉入鬓，浅浅的内双消失在眼尾处，眼眸呈琥珀色，目光清澈明亮，鼻挺唇薄，活生生一个年轻俊朗大帅哥。
顾止看着还呈呆滞状的林央央，心念一动，俯身靠近，低声轻喃：“是不是很心动？”声音诱人，魅惑。
林央央一瞬间红了耳朵，但嘴上丝毫不承认：“呵，怎么可能。”
顾止将她红透的耳朵看在眼底，轻轻一笑。
7.
林央央紧张的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交缠，顾止看她一眼，淡淡说：“别怕，走吧。”
她上顾止的目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林央央环视一周，和坐在角落里的许安舟视线对上。那一刻，她心空了一拍，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想跑，但被顾止伸手拉住。她看着顾止，见他嘴角含笑，姿态闲适的拉着她朝许安舟走去。
“干什么？”林央央尝试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
“相信我。”简单的三个字让林央央逐渐放弃挣扎，她努力平复心情，脸上装的若无其事。
“央央……”许安舟起身，林央央试图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后悔和爱意，可是她什么都没看到，“这位是？”
顾止本就样貌出众，嘴角微微弯起，如同三月爬出墙头的红杏，令人赏心悦目。
他礼貌伸出手，浅浅一笑：“顾止。你就是许安舟吧，央央的前男友，百闻不如一见。你……也不过如此嘛。”
许安舟没想到初次见面，这人会如此无礼，脸色有几分难看。
“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放手，我不会遇到央央这么好的女孩。”顾止揽过林央央，眉梢染上温柔的笑意，林央央心颤了下，粉红悄悄爬上耳后。
“好歹你们曾好过一场，握个手道个别就当一切都过去了，怎么样？”林央央不解的看着顾止，但是看他一派淡定自如的模样，最终还是伸出手。
“央央，对不起。”许安舟满脸抱歉。
她真的很讨厌对不起这三个字。做错事的人常常一句对不起了事，而受害者如果不接受会被人看成小心眼。可有些事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正如曾经那些难忘的回忆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
林央央抽回手，突然脚下被人一绊，身子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还敢动手打人！当初是你劈腿，现如今又恬不知耻的乞求央央原谅，你还要不要脸！”顾止狠狠将许安舟一推，他没有防备摔倒在地，“我告诉你，央央现在是我女朋友，警告你离她远点，否则下次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止弄出的动静不小，来的人大多数是同学，大家都冲许安舟指指点点，他脸色阴沉，隐忍怒气道：“央央，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央央被顾止揽在怀中，看着许安舟，突然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懂自己。爱情的开始她已无法选择，当她有权利选择结束。
林央央释然一笑：“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对了，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她把脖子上的项链扔在他身上，然后转身潇洒离开。
天色渐暗，街旁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像两条彩条悬浮在空中，流光闪烁。
林央央靠着栏杆，静静望着远处的游船，顾止扯下领带，蹙着眉头说：“真难受。”
林央央转头看着顾止，比例完美的侧颜在昏黄的路灯下晕染出几分温柔，其实他不讨人厌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
“今天谢谢你。”
“别谢。我这全是为了自己，我可不想再吃到被你糟蹋的美食。”顾止背靠栏杆，姿态肆意、慵懒。
口是心非。算了，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他争。
顾止笑了笑。
夜色迷人，静谧美好。
8.
日子如指尖的流沙静静划过，秋天带走最后一片落叶，冬天缓缓而来，伴随着骤降的气温和凌冽的寒风。
黎阿姨的第一次手术很成功，稳住了癌细胞的扩撒，只等养好身体尽快做第二次手术。
这段时间顾止一直在医院，白天照顾她，晚上熬夜写稿，林央央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但她白天要上班，也只能在下班后熬些汤给他们补补身子。
林央央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她起身说：“黎阿姨，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她轻声唤住，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指虚弱的朝顾止挥了挥，“送送央央。”
林央央连忙说不用，但是顾止已经放下笔记本起身，双手插兜朝病房外走，她只得跟上。
顾止身形修长，像一根青翠的竹子，即便是慵懒带着几分随意的姿态，都是十分好看的洒脱。
林央央捂住跳快的心，赶快移开视线，最近怎么回事？难道她对他……
“小心——”林央央眼前一晃，一辆汽车擦肩而过，接着落入一个温暖怀抱，她抬头看见顾止紧致的下颌线和微红的薄唇，她情不自禁吞了下口水。
顾止一回头就对上一双陷入痴呆的眼眸，眉头一蹙：“地上有钱？”
“什么？”林央央回过神。
“那你刚刚一直望地上，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躺在急救病房的人就是你了。”
林央央赶紧从他怀中跳出，掩饰的挽了挽耳边的发，轻声说：“谢谢。”
顾止奇怪的看她一眼，按照往常她才不会这么爽快说谢谢。
“夏笙要来南市开演唱会了！还是我生日那天！”刚到车站，林央央看到夏笙的海报，一脸兴奋，“我从初中开始就超喜欢她，真的好想去啊。”
“那就去啊。”
林央央幽怨的看他一眼，沮丧道：“可是她的门票又贵又难买，我肯定是没戏了。”
气氛有一瞬间静默，接着林央央看到3路公交车从远处慢悠悠驶来，她冲顾止再见，然后上了车。
顾止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海报，才转身往医院走去。
十一月二十日，林央央结束漫长的上班生活，愉快的像只鸟飞快消失在办公室。她刚踏出办公大楼，便看到顾止朝她走来，长身玉立，神姿飞俊，即使在人群中也掩饰不住他出众的风采。
一眼万年，或许就是如此。
林央央努力稳定住即将爆表的心跳，面色平淡问：“顾老师，你怎么来了？”
“跟我走。”
“去哪儿？”林央央只得到一颗好看的后脑勺，撅了噘嘴认命的跟上。
9.
林央央不敢置信看着眼前，她完全没想到顾止竟然带她来夏笙的演唱会。
“你怎么会有票？”林央央瞪大眼睛，惊讶道。
顾止摸摸鼻头，淡淡道：“一个朋友买了票又不想去所以送给我，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这个歌手。”他不会说是他特意花高价从别人那里买来。
林央央一下子被弄红了脸，原来他都记得，心尖像抹了蜜般甜。
“走了。”顾止将她表情尽收眼底，转身时嘴角极快闪过一丝笑。
彩灯绚烂，人潮涌动，天籁之音响彻全场，众人随之跟唱，一场万人齐欢的盛宴。
顾止侧头，昏暗灯光下林央央一双眼眸亮的像夜晚的星辰，弯起的嘴角像月牙，她随歌轻唱，姿态柔和，轻轻撩拨他心头的弦，他薄唇轻启：“生日快乐。”
“什么？”场内太吵，林央央什么都没听到。
“生日快乐，林央央。”顾止俯身在她耳旁，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身体里仿佛有一道电流淌过，林央央身子一僵，绚烂的灯光乱了她的眼，更乱了她的心。
出了会场，已是深夜，路上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喧闹只是一场梦。
林央央偷偷瞧他一眼，右手躁动不安的放在身侧，心里展开天人大战，刚才他是什么意思？她要不要主动？万一不是多尴尬？可万一是呢？希望的小火苗在林央央心中熊熊燃烧，她停下脚步像出征的将士勇敢望向顾止。
“顾老师，你是不是……”
“林央央，我好像……”
两道声音同时被电话声打断，顾止接起电话，见他脸色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林央央心头。
黎阿姨的病情突然恶化，当天晚上被送进手术室，第二天清晨才出来。医生说她的癌细胞扩散，需要马上做第二次手术，但是手术风险很大，成功率只有25%。根据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生不建议手术，最好采取保守治疗，但这样只能活不到一年的时间。
林央央看着面色凝重，眼神哀痛的顾止，心口一疼，想要好好抱住他，可终究她只是坐在原处。
南市终于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白茫茫的雪花纷纷落下，像白色的樱花风中绽放，美不胜收。
林央央望着雪花不自觉出了神，直到同事小鱼喊了几声才回神，一脸茫然：“什么？”
“想什么呢？马姐喊你。”
林央央敲了几声，得到答应后推门进去，轻声问：“马姐，你找我？”
“坐吧。”马姐从文件中抬头，林央央坐下。
“因为顾止过几天要去美国，他的稿子就暂时放下，我安排你负责其他人。林立虽然是新人，但潜力不错，你就负责他……”马姐说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被“顾止要去美国”满满占据。
“哎，林央央我话还没说完……”林央央像一阵风消失在办公室。
寒冬的烈风刮的人脸颊生疼，可林央央无暇顾及，她迫不及待想要找顾止问清事实。病房大门被猛地推开，林央央喘着气看见顾止冲她皱起眉头，全身的力量那一刻突然消失，一股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
楼梯间，四下安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林央央望着他，将心中酝酿许久的话说出：“你要去美国？”
“嗯。”轻轻的一个字，让一切尘埃落定。
顾止琥珀色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她本应该为此心动，但心如荒原。
“美国有家医院是治疗子宫癌这方面的专家，我想带她过去看看。”
“去多久？”
“不知道，或许是半年，一年又或许更久。”
静默像海水一般漫延，半响后，林央央仰起笑脸：“很好啊，黎阿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顾止看到林央央藏着笑脸背后的哀伤，她总是习惯用微笑面对一切掩饰内心的伤，他抬手想要拥她入怀，但是理智先行一步将他定在原地。
顾止想说等他，可不确定的归期和变化莫测的未来，让他开不了口。凭什么要她等他，他不能这么自私。
“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不用了。”顾止不忍再她看一眼，故作冷淡，“我星期五九点的飞机。”
“也好。”林央央嘴角的笑落下，“那我祝你和黎阿姨一路平安，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之际，强忍的泪水落下，林央央明白那个曾安慰他，为她做面，替她出气，陪她度过24岁人生中最美好生日的人要离开了。如同盛放的烟火，曾短暂照耀整个天际，却落寞的消失在黑暗。
10.
一年后，咖啡厅里。
林央央无聊的搅动咖啡，美好的周末就应该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而不是来参加无聊的相亲约会。只怪马姐实在太过好心，这一年来林央央醉心工作，成为名副其实的加班狂人，导致办公室的妹子都名花有主，只剩她这颗无人要的狗尾巴草。马姐对此大有意见，于是林央央只得在冷兮兮的冬天出来和马姐朋友的妹妹的同事出来约会。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林央央下意识说道，却在抬头看清来人时愣住。
一年没见，顾止身上多添了几分成熟，黑色的大衣衬的气质更加卓越清冷，他看着林央央傻傻的模样，嘴角微勾，像冬日的暖阳。
“林央央一年没见，你好像胖了？”依旧是欠揍的语气，林央央却听得想哭，这一年来她经常会想起那段时光，每想一次就痛一次。这一年里，他们也有联系，但仅限于节日里，其他时候林央央总是不敢打扰。
“你怎么回来了？黎阿姨的病怎么样？”
“手术成功，但还要后续观察。我先回国安排事情，过段时间接她过来。”
“哦。”此时林央央发现她除了傻愣愣说句哦，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林央央，”冷不丁听到名字，林央央猛地抬头，顾止眼眸黑如曜石，熠熠生辉，他缓缓开口：“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像一颗石头投入湖面泛起巨大的涟漪，林央央从头烧到脚，像个熟透的糯米团子，她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心仪的对象竟然也喜欢她，就像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百万彩票砸中，这感觉真的太爽了！
林央央暗自窃喜，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傲娇：“可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你。”
“这样啊。”顾止拉长尾音，同时俯身靠近，林央央想要往后退却他用手抵住，只能看着他越靠越近。纤长微翘的睫毛，深邃如汪洋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绯红的嘴唇，每一处都在诱惑林央央，微热的气息扑在脸颊上，带着丝丝痒意，耳畔响起他低沉的声音：“那现在想好了吗？”
“嗯。”答应完，林央央马上醒悟，这个混蛋竟然用美色诱惑！
顾止笑了，像初春时分盛开的花，他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温柔：“你好，女朋友。”
林央央被笑意渲染，脸上满是幸福，她捧住他的脸：“男朋友，多多指教。”
窗外阳光正好，你我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