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佐拉轻声喊道。那晚大家都睡下了,塞古在他们夫妇脚边一床毛毯里睡得正熟,表面上是因为游牧族需要他的房间,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佐拉不完全信任他们的客人。“马库斯,他们在给我们的儿子传教。”
“让他们说去呗。”马库斯简单地说。“孩子们知道他们亲眼所见的,而不是吊儿郎当的人所编的故事。”
她把自己蜷起来背对着他,等待着他紧绷温暖的身体的安慰。她爱他胜过生命。但有时也会因为他那些深沉的静默的思想而生气。她不想活得比他长。她想迷失在他身体里。但是塞古已经足够大到注意到他们了。她久久地听着楼下卧室里柔软的歌唱。瓦克里那抛光过的鼓发出的丝绸般的音乐、唐戈粗糙的贝斯和他火星般干燥的喉咙里粗暴的嘶吼、得苏图达柔软到几不可闻的嗓音、激昂的情绪。在唐戈毁灭般的粗粝和两位女士的甜美这迥乎不同的对比之中有着别样的和谐。宣传曲。
佐拉转向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马库斯,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留他们在这儿呢?我们不能给他们点补给品叫他们走么?”
“早上吧,佐拉。明天早点,我会编出点理由叫他们走。跟他们说塞古染上地球病毒了,那样会把他们移出去的。”
她顺着他胸膛上的刀疤纪念画着。“好主意啊亲爱的。把他们像傻子般玩弄。”虽然她挺喜欢唐戈和得苏图达的。但那个新来的,瓦克里,她不是很看得上。
“只是玩弄么?听听孩子的呼吸声。可能是真染上病毒了。”
佐拉一下子沉默下来。谎称生病,她妈妈总是说的,就是邀请恶魔来吃晚饭。已经失去了地球、家人还有好多别的,她有时候真的想知道火星会不会以额外的形式补偿她。
塞古貌似非常脆弱。没人想比自己的孩子活得长的。
她惊恐地睡去了,又醒得很早。
可半夜里太阳能照明突然减弱,辐射指数也在下降。游牧族围绕着包裹忙乱起来。佐拉趁着交换他们不想信的水培兴奋剂配方到电子邮件得以有机会和得苏图达聊聊。但是得苏图达几乎是老朋友了,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瓦克里。
马库斯帮他们拖着他们的装备去探测车。他回来之后脱掉他的头盔的时刻,佐拉可以看见他脸色阴云密布。
“那边不是很合作,”他说。“我不觉得那个新姑娘瓦克里能和部落呆很久。”
“她从哪里来?”
“月球游牧族。她部落的最后一个了。其他人都放弃了,把他们自己卖到地球上一个廉价的劳动力外包商——你不能靠月球上的土地生活了。”他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希望我那时候能和这个群体的部落长老谈谈。部落里其他的漫游车先走了一天。唐戈说他们会盘坐下来,然后带着自由基修复药冲出风雪。”
“年纪轻轻就结束生命的好方式。”
“无痛,愚蠢。而且这个药也使他们补给品的使用量减少了15%。无论如何,瓦克里责骂我,暗示说我们把小孩子放这儿,在药房,是在害孩子。她希望塞古会求我们回地球。”
访问者都离开之后总有一大堆清洁工作要做。氧气和水消耗的环境参数必须要校正到正常设置。Hab必须得被清扫。访问的记录得录入,补给品的平衡单必须得重算,这样事情才会持续下去,直到太阳能板和核能产生足够的能量。
所以佐拉根本没注意到异常,直到15个小时以后。
她穿上环境服的上半部分,准备去重新检查一下入口的气闸。这是访客们离去后的一项必备工作。因为有一次,一个来自其他部落的游牧人落了很多粗砂在气闸里以至于它冻上了。当她查看气闸的检测器时,她差点没把她的头盔给扔了。
辐射警报器响得没完没了。
她四处账往寻找塞古,他正安静地在高压温室里玩。不如说是正在演一个成年人——他正笨拙地移植一朵霜花。
气闸的传感器指示辐射极高到了警报程度。谨慎而恐慌,她抓了一个头戴式的传感器,赶紧跑到温室的气闸那,塞古正在那对他自己哼哼唧唧,把自己的手搞得脏兮兮的。
感谢火星!她向他跑过去的途中警报器的尖叫声没有变强。
但是也没有变弱。那意味着发出死亡辐射的信号指示是从极远处传来的,不然的话移动会使得它变强或者减弱。
哪儿?哪儿?哪儿?
想想!如果她找到找到塞古,作为直觉,她得知道把他移动到哪儿去,而且要快。最有可能是他们核能的冷却系统,或者港内的能量源弹出了一道裂缝。她听说过这种事情。
但是知道这个也没帮助。她闭上她的眼睛,集中精神,一幅画面不受控地跳出——一股辐射水的细流渗进了加热房屋的干净供应水中。
“马库斯。”她以一种不确定的声音低低地叫着。接着她屈服于潜意识,穿回她和塞古之间的空气钟,把他兜入怀中。
他们没有为他准备空气服。他还处在长得很快的阶段。但如果她不能找到泄漏源,她不得不把他带出港去往外界环境中。
马库斯在她身边出现,一个突然降临的拯救天使。蓄意的、计算过的行动。足够了。她感恩地呼出一口气。他把妻儿圈入怀中。
“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他说着,好像能读懂她的内心似的。“很难知道什么造成了这个危机。”
“港内必然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合理推测。
“看。”他说着把一张港内健康和生命系统监测器的图片递给她。
“塞古……”
塞古一开始非常好奇妈妈为什么如此紧张,但是现在他看起来很害怕。他知道什么是辐射。孩子们必须了解他们所处环境中的危险,了解辐射的信号,虽然这是很少见的灾难,是他们早期训练的一部分,就像学习如何留意气闸故障警报一样。
“会没事的。”马库斯说,把他的手放在男孩的头上,对佐拉:“我在看港内所有传感器。如果有安全的地方,我也没法找到。我留了个疏散球在主入口处。咱们走吧。”
塞古不喜欢这个疏散球。“妈妈,太疼了。”
“疏散球怎么会疼呢?”她试着别去磨牙,填塞着他周围柔软的、光滑的表面,还试着把他的腿弯曲起来,这样她好封。
“我肚子疼,非要把膝盖这样放上来的话。”“那就不得不忍着了!”她尝试着把他左边的鞋撬开,但又觉得也许他需要鞋子——万一他们在哪儿停下来呢。
马库斯干涉进来。“深呼吸,儿子。一个大大的呼气。忍住。慢慢地吐出来。现在,把你的腿推进球里。看见了吗?”
塞古,被这个迟缓透明的东西半封起来,像一个蛋,流着泪点点头。他皱着小脸,牡蛎勇敢,刺穿了佐拉的心。已经发生过一百次了,马库斯就是比她善于跟孩子们相处。马库斯向塞古眨眨眼睛,边把封闭的闭包关紧。
这个透明的球,设计来给动物用的,有两个把手,所以佐拉和马库斯一边一个提着它,如果一个人带着它的话,球就会滚动,里面那个人会很辛苦。
“向前,”马库斯低语。“我会做最小关闭。”
“马库斯,让我来吧。塞古需要你。”
“塞古需要我们两个。走吧媳妇。我能做得更快,而且我们都会安全的。”
漫游车准备出发了。它自己的核总是产能。佐拉把儿子捆进去,摸索着通过柔韧的球壁拥抱他,最终化成一个笨拙的拍头。
“去哪儿?”马库斯问。
“不知道,不知道。森泰的药房就在范围内,但是他们在他们过冬的地方吗?”刚从她温暖的港湾被赶出,又见她的孩子异常恐惧,饱受折磨,身处险境,佐拉颤抖着,受到很大刺激。她手戳着他们的代码,得到一片冰冷的沉默。接着信息飞走。
“删了吧。”
“我们需要某个人来支持我们。即使我们有足够的信用来买补给品,我们需要某人为我们担保。”
“打给汉斯博。”汉斯博卖给他们小电器还有太阳能装置。
他们这么做了,还解释了辐射问题。屏幕上的图像如此谨慎。汉斯博叹气。“我希望我可以告诉你们做什么。有一个去污中心在赤道城——”
“我们的漫游车大概20天能到!但是我们会在那之前用完补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