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米

 卖米 

文/ 张培祥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了:“琼宝,今天我们担点米到场上卖了,弄点钱给你爹买药。”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看窗外,日头还没出来呢。隔壁传来父亲的咳嗽声。

吃过饭,我和母亲开始往谷箩里装米,一担八十多斤,一担六十多斤。“妈,我挑重的那担吧。”“你学生妹子,肩膀嫩,还是我来。”母亲说着,一弯腰,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我挑起那担轻的,跟着母亲出了门。赶场的地方离我家大约四里路,我和母亲挑着米,在窄窄的田间小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钟头才到。

场上大都是附近十里八里的乡亲。“谁会来买米呢?”我问母亲。母亲说:“有专门的米贩子来收米。他们开了车到乡下来赶场,收了米,拉到城里去卖,能挣好些钱哩。”我说:“凭什么都给他们挣?我们也拉到城里去卖好了!”其实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气话。果然,母亲说:“咱们这么一点米,又没车,真弄到城里去卖,挣的钱还不够路费呢!早先你爹身体好的时候,自己挑着一百来斤米进城去卖,隔几天去一趟,倒比较划算一点。”我不由心里一紧,心疼起父亲来。从家里到城里足足有三十多里山路呢,他挑着那么重的担子走着去,该多么辛苦!就为了多挣那几个钱,把人累成这样,多不值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收入,不卖米,拿什么钱供我和弟弟上学?

我想着这些,心里一阵阵难过起来。看看旁边的母亲,头发有些斑白了,黑黝黝的脸上爬上了好多皱纹,脑门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我眼睛有些红肿。“妈,你喝点水。”我把水壶递过去,拿草帽替她扇着。

正说着,有个米贩子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他随手把手插进大米里,抓了一把出来,迎着阳光细看。“这米好咧!又白又匀净,又筛得干净,一点沙子也没有!”母亲堆着笑,语气里有几分自豪。的确,我家的米比场上哪个人卖的米都要好。那人点了点头,说:“米是好米,不过这几天城里跌价,再好的米也卖不出好价钱来。一块零五,卖不卖?”母亲摇摇头:“这也太便宜了吧?上场还卖一块一呢。再说,你是识货的,一分钱一分货,我这米肯定好过别家的!”那人又看了看米,犹豫了一下,说:“本来都是一口价,不许还的,看你们家米好,我加点,一块零八,怎么样?”“不行,我们家这米,少说也要卖到一块一。你再加点?”那人冷笑一声,“今天肯定卖不出一块一的行情,我出一块零八你不卖,等会散场的时候你一块零五都卖不出去!”“卖不出去,我们再担回家!”那人的态度激恼了母亲。“那你就等着担回家吧。”那人冷笑着,丢下这句话走了。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盘算:一块零八到一块一,每斤才差两分钱。这里一共150 斤米,总共也就三块钱的事情,路这么远,何必再挑回去呢?我的肩膀还在痛呢。我轻轻对母亲说:“妈,一块零八就一块零八吧,反正也就三块钱的事。再说,还等着钱给爹买药呢。”“那哪行?”母亲似乎有些生气了,“三块钱不是钱?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米,质量也好,哪能这么贱卖了?”我不敢再说话。我知道种田有多么累。

又有几个米贩子过来了,他们都只出一块零五。有一两个出到一块零八后就不肯再加。母亲仍然不肯卖。

中午,我拿出带来的饭菜和母亲一起吃。母亲扒了两口就不吃了。“还不知道卖得掉卖不掉呢?”“不然就便宜点卖好了,”我趁机说。“我心里有数。”

下午,人更少了。母亲也着急起来。终于有个米贩子过来了:“这米卖不卖?一块零五,不讲价!”“你看我这米,多好!上场还卖一块一呢……”不等母亲说完,那人不耐烦地说:“行情不同了!想卖一块一,你就等着往回担吧!”奇怪的是,母亲没有生气,反而堆着笑说:“那,一块零八,你要不要?”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价钱,不是开场的时候也难得卖出去,现在都散场了,谁买?做梦吧!”母亲的脸一下子白了,动着嘴唇,但什么也没说。一旁的我忍不住插嘴了:“不买就不买,谁稀罕?不买你就别站在这里挡道!”“哟,大妹子,你别这么大火气。”那人冷笑道,“留着点气力等会把米担回去吧!”

那人走后,我忍不住埋怨母亲:“开场的时候人家出一块零八你不卖,这会好了,人家还不愿意买了!”母亲似乎有些惭愧,等了一会儿,低声说:“一会儿人家出一块零五也卖了吧。”可是再没有人来买米了……

散场了,我和母亲晒了一天,一粒米也没卖出去。“妈,走吧,回去吧。”我催促道。母亲迟疑着,终于起了身。“妈,我来挑重的。”“你学生妹子,肩膀嫩……”不等母亲说完,我已经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挑起那担轻的跟在我后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肩上的担子好沉,我只觉得压着一座山似的。


摘录自《十几岁·中学生阅读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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