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上）

是夜，看似翻新不久的寺庙里，耸立着威严的佛像，一位老和尚有节奏的敲击着木鱼，应喝着嘀嗒的钟声。某一刻，木鱼声戛然而止，老和尚颤颤巍巍的从蒲团上站起，朝着门外走去。老和尚也实在很老了，即使裹着厚重的僧服却依旧风一吹便倒的瘦弱模样，从蒲团到门口的短短路程也漫长的很。今天是农历腊月三十，新的一年马上要到了。

都快记不清这是哪一年的冬天了，老和尚还不是老和尚，是中年和尚。一天，特殊的一天，下着大雪。中年和尚一如既往地在寺庙里敲打着木鱼，某个特定的瞬间，寒风挤出一道门缝，裹挟着一些声音来到中年和尚耳边。他立即起身赶往大门，肆意在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中年和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门被打开，一个被棉被紧裹得婴儿被放置在积雪的地面上，中年和尚赶快抱起婴儿，远处的景物在大雪中模糊。拨开婴儿脸上的棉布，“是个男孩”。也许是天注定，婴儿看到中年和尚后停止了哭泣，咯咯的笑了起来，中年和尚也笑了。关上门，走上了回里屋的路，来回的脚印很快被大雪掩埋，了无痕迹。

这座寺庙坐落于群山之间，很偏僻，却很美，更宁静。这里有着最真切的四季，最生动的自然。寺庙前有着一座湖，过湖较远处有着村庄，也许是依山傍水的缘故，村民的性格都很好，朴素而真诚。湖上常年常年停泊着一艘小船，连接着寺庙与外界。

村民们也不记得哪天中年和尚冒了出来，他从村里走到湖边，又从湖边划到湖对岸，在那里他建立了一座寺庙，除了主要的供奉着佛像的建筑，还有几间小的平房，以及围绕着他们的围墙和一扇大门，虽说每个建筑都不大，却也别有一番气象。这当然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有着村民的帮助很快也便落成了。

从此村民也有了一个新的去处，虽未必信仰，可一定虔诚。带着自家的烦恼心愿祈祷，很鸡毛蒜皮，但老和尚也乐得于此，偶尔也为村民解签，答疑解惑，两者之间关系愈发好起来。偶尔村民来上香也会带来些菜食种子，日积月累，中年和尚便开发了一个小菜园，自给自足，很有风味。

一日，很少出现在村庄里的中年和尚抱着一个婴儿出现在这里，村民问及，中年和尚说孩子是被遗弃在寺庙，因其并未断奶，所以特意来村庄要些母乳。村民毕竟淳朴，并未顾虑太多。此后中年和尚便常出现在村庄里。

断奶后，中年和尚便又很少出现在村民面前。此时中年和尚也有了衰老的迹象，婴儿自然逐渐成长为小和尚。偶尔村民来寺庙，看着中年和尚带着精雕玉琢的小和尚总要逗趣一番，小和尚也配合的咯咯的笑着。当问及名字时，中年和尚总是不紧不慢的回道“不急，不急…”

爷爷，我什么时候能有名字啊？”小和尚放下手中的木鱼问道。“休要偷懒，安心诵念佛经”。自小和尚懂事以来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在春季初冒绿芽的草地旁，在夏季乘凉的大树上，在秋季满地的落叶里，在冬季封冻的湖面，老和尚都未给出明确的回答，“不急，不急…”。

“切，不理你了”小和尚生气的跑了出去。小和尚却实生得一副好皮囊，模样似经过上天的精雕细琢，不难想象以后是何等出尘模样。哪怕此时脸上透露着些许怒气，依旧可爱的紧。这时两只青蛙蹦跳着经过，小和尚好像想到了什么主意。

老和尚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停下手中的木鱼去找小和尚了。不多久便看到了小和尚蹲在地上。老和尚无奈的笑了笑来到小和尚身旁。“爷爷你看，好不好玩”顺着小和尚所指的方向，两只青蛙身上分别系着连着大石头的一条绳子。因为体力不支，两只青蛙已经拖不动石头了，只是在原地蹦跶着。小和尚笑得前仰后合，老和尚一言未发，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慈祥。

当小和尚停下，看着有点陌生的爷爷感到了一丝慌张。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青蛙似乎劳累的叫声。“你跟我过来”终于，老和尚打破了沉默。小和尚不安的跟随者爷爷走进了后院，“你在这等我”说完老和尚便走进了一间屋子。小和尚在原地用脚划着圈子，脑子里尽是爷爷大发雷霆惩罚自己的凶恶模样。

不久，老和尚带着两条绳子回来，当然，还有两块石头。“你要带着这两块石头过一天”老和尚下达了任务。小和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开始了带着负担的生活。一开始很轻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和尚渐渐体力不支，连走路都成问题。在一次摔倒之后，小和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老和尚默默来到他身旁，扶起了小和尚，然后又是沉默。

突然，小和尚磕磕绊绊的朝着门外走去，路很长，小和尚只是走着。带着些许的幻想他来到了目的地为，可惜天不遂人愿。两只青蛙的尸体打破了幻想。“爷爷，我好难过…”这次，他只是轻轻抚摸着小和尚的头。太阳渐渐沉入山底…

这一年的腊月三十，在吃过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饭后，小和尚强拉着老和尚来到院子里搭雪人。“六岁了吧”“恩，今天满六岁。爷爷，你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小和尚边搭雪人边回答。“慧空”“啊！”“以后你就叫慧空了”“真的吗，真的吗”小和尚不再在雪地里忙活，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可惜，小和尚不小心将雪人打倒了。老和尚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爷爷，我好不容易搭的呢我好不容易搭的呢，快来帮我重新搭好”“好好好，小慧空”

雪下的愈发大了，一老一小在雪中的身影愈发模糊。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三十，有个小孩六岁了，老和尚依旧是老和尚，小和尚不再是小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