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孤勇的追梦人

其实很喜欢毛姆先生的语言，总能精确的揭示难察的心理，只是现在过的太久，竟一个例子也想不出来了。也许文人都是这样吧，既热爱生活，又善于感受生活，于是作品才能让人经常会心一笑。

思特里克兰德，一个人生模板式的证券经纪人。他的职业放在现在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年终奖百万级的程序员，他的妻子热爱与文人社交，他的孩子发展优异。他突然放弃了一切。

他放弃了和美家庭、放弃了高额收入、放弃了事业发展，甚至放弃了一切情感。既不是因为陷入传销，也不是因为另有情人，而是因为画画。事实是，此刻的他根本从未学过画画。

原因在于莫名的艺术表达的冲动。

后来的剧情很奇怪，流浪巴黎的思特里克兰德被其画作唯一欣赏者的老婆以前后似乎统一却又及其意外的方式爱上了，然而他并不需要她，因为他纯粹艺术表达的追求使他不需要任何情感，甚至厌恶除表达艺术以外的一切。

勃朗什为何爱上思特里克兰德，前后统一在于她早就预感到会“带来灾难”，令人意外在于我们难以想象灾难是以这种形式出现。

思特里克兰德其实是可爱的，因为他的追求无比纯粹，却又神秘不可知。于是他是可以吸引相似的她的。看似幸福的、曾有着美满家庭的、某一层面上来说的成功者，为了追求突然产生的、战胜一切的月亮，选择了放弃前述的六便士。只是月亮不是同一个月亮，纯粹的情感追求遇到了毫不需要感情的纯粹艺术追求，注定有一个悲剧。

人的追求是否应该纯粹呢？

武侠小说主人公大都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这样作者就帮他了却了亲情的羁绊，行侠仗义的追求更为纯粹。人们常常赞扬的优点之一——敢爱敢恨，那是将爱恨摆在首位的纯粹追求。思特里克兰德突然产生的艺术表达的冲动，占据了全部了追求，自然放弃六便士，追求月亮，人们很乐意向迷途的理想者推荐这部作品。勃朗什莫名产生的对相同的自我的深切爱情，被摆在首位作为纯粹的追求时，得到的却是盐酸腐蚀的脸上两行冷静的泪水。

故事往后我们还能发现另一个纯粹的追求者——爱塔。她的追求纯粹在于丈夫，她明确的认为，一个女人应当附庸于一个丈夫，这与勃朗什对于浪漫爱情故事的追求是不相同的。她追求的是一个小岛模式的丈夫，一个动手打她的丈夫，一个为她带来子女的丈夫，一个生病后必然需要她的照料的丈夫。恰恰，思特里克兰德就是这样一个丈夫。纯粹的追求契合起来真是和睦的不行，斯特里格兰德渡过了最好的三年时光，甚至在死前完成了艺术的最终表达。

纯粹的小说人虽然常常现实行动上出于意料之外，但总是可以理解其理想上的情理之中。而真实的人，往往桎梏于现实的情理之中，却难以到达理想的意料之外。

换句话说，真实的人的理想追求是难以纯粹的。

纯粹的追求意味着抛弃一切炽情，追求唯一的真理——若当真存在非炽情的真理的话。毛姆先生似乎想把艺术也加入真理的领域，我对艺术研究尚浅，无权做评论。

纯粹的追求还可以抛弃一切其他，追求唯一的炽情——不论真理是否可知。当正义的炽情已被抛弃，唯一的炽情是可以成其为个人的真理的，因为于个人而言，被奉为唯一者，被视为个人的真理有何不可？

毛姆先生的小说中，斯特里格兰德、勃朗什和爱塔是纯粹的代表，而斯特里格兰德夫人却是另一方的代表。她既在意丈夫的想法，又考虑外人的评论；既需要良好的生活品质，又期求情的正确表达；既表演得像一个标准的夫人，又有真实的自身追求。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就如同你我一样，可以完美，但并不纯粹。

我们不妨考察一个理想。

有人自小视自己的理想为当一名科学家。而当他长大成人，了解理想背后的现实，他发现一名科学家可能生存十分艰辛、可能无法顾及家庭、可能工作重复枯燥。于是他退缩了，不是因为他忘了当初追求真理的理想，而是因为他取舍了，他发现科学家的理想并不现实，或者更准确的说自己希望当科学家的理想还不够纯粹。后来他也许成为了一名教师、一名工程师，总之是更加现实的职业，生活舒适、家庭美满、收入颇丰、父母满意、孩子前途可期、社会认同感强。他无法将追求真理作为一生的事业，只能标榜自己为真理的追求者。

这样的夭折理想难道少吗？

我时常感叹做人的为难，需要顾及的多，真正追求的却不知为何物。所以纯粹的小说人的确是值得羡慕的，于他们而言需要顾及的现实与真正追求的纯粹而言不值一提，而真正追求的又如此纯粹清晰。

或许纯粹真的是一种天赋吧，就像我听说的那样，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纯粹只存在于小说里了。

六便士近在咫尺，月亮远在天边，你又做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