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新衣

今天是陪爸检查心脏的第二天。做CT检查时，接过爸递过来的外衣，才发现爸的衣服领子磨坏了。等检查完穿衣时，发现拉锁也不好用了。衣服很旧了，爸说是姨夫的旧衣服，他又穿了十几年了。我仔细看去，那是一件灰白色的老式棉布夹克。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渍。衣领上有妈细细密密的针脚，长长的一道缝补过的痕迹。金属拉锁的底端也已经磨损很严重了。

妈反反复复说她喜欢穿旧衣服，就像喜欢绝版古董一样情有独钟。每次说的时候都会一件件回顾，每件衣服都有一个特别的故事。衣服破了会缝好，如果可以用绣花掩盖的话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爸的衣服本来就少，磨损太大了。陪着老爸逛了几个商场，确实没有老年人喜欢的宽松的衣服，爸也因此放不下他的旧衣服吧。

回来的车上逛淘宝，选了几件。仔细量了爸的旧衣服尺寸，再跟客服确认袖子是否宽松，再经妈首肯，敲定一件象牙白的冲锋衣。我没怎么给爸买过衣服，一直觉得爱美又严格的妈会安排得比我好。可是妈现在太节俭了，说爸早就该换个拉锁了。

看来，人老了会把自身的优点发挥到极致，谨慎的更谨慎，勤俭的更勤俭，善良的更善良。还好，马爸爸的淘宝上图片都挺漂亮，能选到二老看得上衣服，不然这是个挺困难的任务。明天再去买盆花，妈一直念叨的重瓣茉莉，希望有带花的。生活不易，一件衣服，一盆花，还有小侄女的笑脸，这些就像是生活这碗糊涂粥里的油盐酱醋十三香吧，若都省去了，那只剩浆糊一般活着了吧？

临走的那天上午，给老爸的衣服寄到了。衣服跟老爸旧衣服一样颜色，干净的白灰色。一打开外包装，爸就说是这个颜色啊，干净！衣服是里外两件，外套是厚实挺括的防雨面料，前襟四个大方兜；里面是柔软的黑色抓绒，贴身保暖又舒适。

穿上合一的两件，带上深灰色礼帽，我爸站在镜子前一边左转右转一边看自己。妈说不够肥大，老年人应该穿肥大的。我问爸你自己觉得瘦么？不瘦，正合适。爸为看清楚自己打开了门厅的灯，我也能细细地看一眼老爸。老爸这么瘦了啊？穿弟弟年轻时的棉布裤子，肥肥咣咣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很合适，不咣。但是背微驼了，没有肌肉也没有脂肪的支撑，衣服塌在身上。那一瞬间灯光似乎变亮了，爸年轻的影子叠加进来，宽厚的肩膀，肌肉结实，乌黑粗硬的头发，深邃的五官。年轻时的老爸是穿工厂发的跨栏背心都很精神的那种。爸换上外皮，再试一遍。换上黑色抓绒，黑色带帽遮的呢毛，再试一遍。软么？轻么？比羊毛衫舒服吧？是，以后直接穿这件就行了。

如我所愿，衣服在我赶火车前收到了。满足愿望是件很重要的事吧？老了的老爸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别生病，能照顾妈和自己，他已经没有精力想起其它的愿望了。曾经愿望挺多的。赶在心脏支架大幅降价时，老爸需要支架前，我买了件老爸满意的衣服，为什么感觉比十多年前送老爸相机都重要呢？一定是我想到老爸需要我关注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