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余秀华

  余秀华大火的时候，我并没有去看、去读她的诗，甚至没有尝试去了解她。我认为她的火很大一部分原因源自她那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太过辣眼、太过大胆，还有她那苦难的残疾农妇身世与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身份之间的巨大反差。

  但在那场热潮过后，我还是忍不住买了余秀华的全集,她生于1976年，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人。出生的时候因为倒产、缺氧原因，她成了脑瘫，以致走路不方便，手指不灵活，说话也口齿不清。余秀华与常人不同，注定了她从小开始便遭受了人们无尽的歧视与排挤。好在她的智力是正常的，读书学习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主要是写字比较艰难,在余秀华19岁那年母亲在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从此一个不甘现实婚姻的余秀华就出现了。余秀华的诗多是自己的想法，心情，渴望和欲望，你可以看到她渴望爱情的心、对于绑架式亲情的无奈以及对无法摆脱的封闭村子的痛恨与无奈，而并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崇高理想。一个人生活得好，说明社会本身就好，反之亦然。我被深深打动了，被她的诗歌、她的散文还有那篇自传体小说《且在人间》，文中周玉对阿卡情感的心理描写真实而传神，阿卡的美好更多只是被生活不断歧视后的周玉长期爱而不得，心理需求产生的投影，因为她需要一个人让她能够得到短暂的安慰藉让心灵得以安放和寄托，这也是许多弱势者深陷的困境。因为同样经历过被身体束缚的青春和意不得展的苦难，我更十分理解这种微妙的心理——完全脱离实际的幻想，即使明知是幻想也愿意沉醉不醒。

      现实生活中身体的残疾、婚姻的不幸，更激发了她内心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对于爱情，她从来不加掩饰。对爱情的渴望成了她诗歌创作中无法绕开的主题，受肢体限制，行动不能自由、得不到认可的女人，身体里的灵魂对外界的感受却不会比别人少，始终燃烧首一颗多情的火苗，她说：“我急切地想要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偏执的证明。有许多事物已经证明了我的存在，可是如果没有爱情的进一步证明，我对已有的证明依旧怀疑”。没有体会爱情的她在爱别人的单恋与苦恋里写出了无数令人动容的情诗，比如她在《给你》中写道

一家朴素的茶馆，

面前目光朴素的你皆为我喜欢

你的胡子，昨夜辗转的面色让我忧伤

我想带给你的，一路已经丢失得差不多

除了窗外凋谢的春色

遇见你以后，你不停地爱别人，一个接一个

我没有资格吃醋，只能一次次逃亡

所以一直活着，是为等你年暮

等人群散尽，等你灵魂的火焰变为灰烬

我爱你。我想抱着你

抱你在人世里被销蚀的肉体

我原谅你为了她们一次次伤害我

因为我爱你

我也有过欲望的盛年，

有过身心俱裂的许多夜晚

但是我从未放逐过自己

我要我的身体和心一样干净

尽管这样，并不是为了见到你

诗人可谓把“我”对于“你”的这种深层情感赤裸裸地，原始而又真诚地写出来表达得含蓄而淋漓尽致，直击人心、深入灵魂，真爱一个人时我们所以常常变得十分卑微，低到尘埃，在爱的迷途上寻找自己、迷失自己，没有人规定长得丑、身体不好的女人就不该拥有，不配拥有爱情，但又有几个人逃得过世俗的传统目光呢？从古至今情感剧无不是才子佳人的题材，我们无法挑战世人的底限，只能服从。佩服她的大胆、率真、忘我及如泉喷涌的文思！

文字是需要天份的，她今天的成就虽与她个人努力、坚持分不开，但不排除天赋与运气的成份。天赋是什么呢？是上帝的眷顾，还是关了一扇门却又开了一扇窗？我也说不清，对她而言大约就是让卑入尘泥的人生有一个可以发泄与喘息的出口，而她又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这个出口。余秀华说，“诗歌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态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充当了一根拐杖”。 在《摇摇晃晃的人生》中她写道：“我在诗歌里爱着，痛着，追逐着，喜悦着，也有许多失落。诗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绪都联系起来了，所以我感谢诗歌能来到我的生命，呈现我，也隐匿我。”，天赋并非想象的不劳而获或垂手可得，而是一份持续的坚持与热爱，是百转千回绝不放弃的执着。

无爱的婚姻、残疾的身体、困苦的生活，是压在余秀华身上的三座大山，她曾想去天桥乞讨，但终究“跪不下去”。这些是她生命的痛，也是她诗歌的魅力。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当我注意到我身体的时候，它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

许多部位交换着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

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

轻视了清晨

还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遗弃，被孤独

被长久的荒凉收留

这些，我羞于启齿：我真的对他们

爱得不够

这首诗更是感人至深，是诗人的切身深刻体验，一个因残疾而被漠视、鄙视，甚至当面补嘲笑的人生及自身的无柰和愤怒，残疾本没有错，但却不得不承受常人无法残疾带来的种种不幸。

  虽然很多关于她的报道里常称其爱“爆粗口”，“说露骨黄话”，“乱骂人”等，为此我也此意关注了她的微博，不难看出生活中的余秀华某些与文字强烈反差的言行，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文字的喜爱，因为人多是立体的，我只热爱我喜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