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迷雾

沙漠迷雾

一望无际的黄沙间有一个模糊的黑点愈放愈大，高温把仙人掌扭成了虚幻的样子，金黄色沙丘错落无序地交错垒着，应该很是应景的秃鹫不知是否曾来过，或许一阵风来就可以把整幅图景卷起来收进幻境的魔盒里，当然也可能只是带来漫天扬尘的天昏地暗。这里是沙漠，是戈壁，总之是个和“人世喧嚣”四个字沾不上边的陌生地方，是K想行走的地方。黑点愈来愈近，一个甚至口袋里都没装东西的流浪人，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庞。

K不知道他要去向何处，但他知道他在进行一场逃离，逃离远方的城市，逃离脑子里的灯红酒绿。

在这里向东五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一条55号公路，除了羚羊和间隔两天驶过一次的大货外没有人问候。黑色的柏油向东无限蔓延而去的终点是一座水泥森林，钢筋扭拧出造型用灰色的水泥罩住，有些是要为了好看用盗来的色彩混合涂抹的。宽敞的马路总有巨物在穿梭，把人都挤成小小的黑点，一墙之隔就是叫骂沸腾的小巷，半夜骰子的声音晃得睡梦中的人辗转，桌边的人失神。白昼有太阳讽刺着无窗的大厦，夜晚要挂起五颜六色的霓虹，这是K要逃离的地方。

K不是一开始就想要离开这里的。K也很喜欢过坐在巨物里穿梭，数着一盏一盏倒数的绿灯闪过去了。也很习惯着手里摇晃着六个面都印着点的小正方体，就像能够摇晃着命运。大排档的木桌上冒着啤酒瓶里溢出的泡沫，像是小时候看过海边的浪花。抬头能看到街对面永远不会全暗下来的写字楼，顶上悬挂着几个赫然的大字，当然要用红色的灯。人们都会默契地走向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就像阴雨天撑伞，大热天开风扇一样自然。下水道的潮湿是没有人会去想到的，就像执拗的尖刺总是不会扎破日常的屏障。K也是一样的，直到他登上那座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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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是有一天像某些“个别人”一样落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灰色漩涡，他走上那座144层的高楼。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楼顶往下窥探，惊讶地发现这座城市正在被一片诡异的迷雾笼罩，人们张着嘴却不知在说着什么，缠绕的是迷雾，吞吐的是迷雾，是盯着久了会感到窒息的迷雾，翻腾搅动着人海。K开始疑惑为什么没有人感到不适，开始质疑自己是否也曾奔波这样的日常，“理所当然”好似变成了悖论。对面矮一点的那栋楼有人透过窗向这边瞥了一眼，也只是瞥了一眼。K突然觉得那些明亮的窗变得越来越小，栏杆越放越大，像是前几日去牧场看到的肉鸡养殖笼，只是缺少了搭在外面的饲料槽。K告诉自己要逃离这个地方。

他不会带上任何沾染迷雾的人或物品，他不知目的何处，远方的烟火越来越唏嘘，不足以花费时间凝视身后的距离。然后是蜿蜒到世界尽头的公路，然后是一望无尽的金黄沙丘和扭成虚幻的地平线。

正在K在试探自己是否需要一个计划或者什么东西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愈放愈大，一个带着牛仔帽背着行囊的家伙，一张满是希望的脸庞。

“嘿，我是J。你也在这该死的沙漠里迷路了吗？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一起找路回C市吧。”

K感觉眼前好像出现了，是他熟悉的什么，类似迷雾的东西。

“C市？开什么玩笑我是不会回去的。”

“老兄，你是从C市出来的？你在想什么 你不回去是决定要在这被饿死吗？”不知道是J先生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是说出的这句话让K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做一件应该做的事了，像是花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换一点进入胃里的东西。

“天知道我有多想回去，我怎么会和同伴走散沦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怀念那个灯光明亮的地方，只要有钱币就可以换取一切东西。像是酒馆里喝不完的酒和点好多盘肉的大餐，该死我回去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那家意大利餐厅，那里的服务员都真有够好看。”

K看到了越来越浓的迷雾，笼罩着都看不清他的脸庞。噢，深处迷雾中的愚蠢的人。

“嘿你一个人出来的吗？老婆和孩子有吗？”
“他们就当我不在世上了，我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K看了一眼J腰间鼓鼓的钱袋，“先生祝你好运，但是我要走了。”

“嘿，嘿！老兄你现在做的一切都很奇怪！”

“你们做的事情才奇怪，你们 所有人。”

“你的财产呢？你的钱包，你的银行卡储蓄，你的房子，你花了大半辈子辛苦挣来的东西都不要了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它们在哪，我帮你使用吧别浪费了。”

K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能获得什么。”话毕自觉一阵诡异的违和感。

“哈哈，这不是个聪明人嘛。我想想，你呢，不如我给你几天前和同伴们在沙漠深处找到的宝藏？或者告诉你C市性价比最高的酒馆和最美丽的女人的联系方式？噢瞧我这记性，你都不准备回去了要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了，这样吧，我将传颂你的故事，让你成为C市名流千古的传奇人物。我认识一个叫做T的人，他可认识许多厉害人物，这些不在话下。”

“T？是那个住在林德大街的T？”

“正是他！怎么，你也是认识？他果然是交友广泛。”

“开什么玩笑？那个T能有多少能力？我跟他在一家公司工作，他就是个只会对上司使烂伎俩的小人！”

“这可不是我听说的那样，嘿，你可要和我详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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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边又往西边挪移了一点点，依旧是无遮拦地炙烤着金黄的沙漠，只可惜不能像煎鸡蛋一样将整个大地翻一面。蜥蜴的爬行和干草的生长在今天都多蒙上一层聒噪，来源于从上往下俯瞰时那两个静止了两个小时靠近的小黑点。

“好的，好的，再讲下去我就要渴死了K老兄。我想我们的会面就此结束吧，把你的钥匙给我，我回到C市，你继续你的旅途吧。”

K爽快地答应下，伸进口袋的手捣鼓了一阵后想起了什么：他没把钥匙带出来，他忘了他把钥匙丢在了什么地方。

“该死，我不记得我的钥匙丢在哪了！”

“噢真可惜，没事我已经继承了足够多东西了。”

“开什么玩笑，我要回去找我的钥匙！”
不知道是迷雾散开了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K已经看不见任何迷雾了。太阳继续炽烈着，高温把沙丘扭成了虚幻的样子，像是硬生生地被塞在幻境的魔盒里，快要不能控制。此时K的脑子里只有那扇日日面对的大门，铜色的锁孔，黑洞洞的好似东西会被无穷尽地吸进去，还有那把铜色的钥匙，每一个齿的尖锐他都能清楚地数出来。

K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整个城市都不会有人做的大蠢事，这真是糟糕透顶，回去后他不会将此告诉任何人。现在他，不，他们要返回55号公路了。

像是清晨，梦醒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