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1000年前的北宋,火器开始出现在战场上。但直到800年后的欧洲,以火药能释放为主要杀伤手段的枪、炮等火器才真正成为战场的主宰,以刀剑、弓矛为主的冷兵器才逐渐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那么在长达数千乃至上万年的冷兵器战争时代,谁才是战场上的王者?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可能有不同的看法,这无可厚非。但如果不考虑关公战秦琼式的架空对比,那么比较能够达成一致的意见,就是十三世纪的蒙古人,真是谁都惹不起。
在东方,自孛儿只斤·铁木真崛起于斡难河(今鄂嫩河)源,先后攻灭了西夏、金国和南宋,结束了自唐末以来东亚大陆长达近400年的大分裂、大割据时代。在西方,自南宋嘉定十一年(公元1218年)起的40多年间,蒙古人发动了3次大规模的西征,穿越中亚和中东,最远将马蹄踏上了中欧的土地,几乎将欧亚大陆打通关。
这是在这颗星球上的一个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的成就,蒙古人之强悍善战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蒙古人的无敌也是有限定条件。那就是只有在十三世纪欧亚大陆的北温带这块面积大约为3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他们才能生龙活虎的遇神杀神、逢鬼斩鬼,快马利箭下无人可挡。可是一旦出了这个舒适区,蒙古人就会秒变成战五渣,简直惨到了人见人欺的程度。
不信?那么今天咱们就掰扯掰扯这方面的故事。
01
哪怕是蒙古人在欧亚大陆上一路势如破竹时,面对的战争强度和艰难程度也是截然不同的,简单来说就是西易东难。
铁木真发动的第一次西征,本是打算灭掉花剌子模(位于中亚西部,阿姆河下游、咸海南岸,大致相当于今天的乌兹别克及土库曼)就拉倒。结果没想到打得太顺,竟然仅用了5年时间就穿越了太和岭(今高加索山脉),一口气打到了克里米亚半岛才乘兴而归。
西边牧羊的邻居这么菜,蒙古人自然很享受这种虐菜的快感,便在端平二年(公元1235)发动了第二次西征,又名“长子西征”。这一仗足足打了7年,为啥这么久?当然不是蒙古人的西邻突然变得不好惹了,而是路太远了——各路蒙古大军一路横扫,先后攻陷烈赞(今俄罗斯梁赞)、莫斯科、罗斯科夫、乞瓦(今乌克兰基辅)、克拉科夫、马茶(今匈牙利布达佩斯),最远甚至杀到了今奥地利维也纳附近的诺伊施达。要不是恰在此时传来了大汗窝阔台的死讯,导致各大王公急于归国争位,没准蒙古人真能实现饮马大西洋畔的伟大壮举。
宝佑元年(公元1253年)大汗蒙哥令其弟旭烈兀统兵发动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西征,攻伐目标定在西亚。结果旭烈兀用了5年的时间,连灭木剌夷国(在今里海南部、伊朗北部)、阿拉伯帝国的阿拔斯王朝(今伊拉克境内)、叙利亚阿尤布王朝,又挺进小亚细亚战胜巴尔干联军。本来旭烈兀还打算进攻埃及,谁知蒙哥大汗又及时暴亡,只能怏怏而返。
能阻止蒙古人西向马蹄的,唯有他们大汗死亡的讯息。可是蒙古人的大汗们为啥总是争先恐后的挂掉?原因就是他们东边的邻居实在是太难搞了。
从蒙古高原到多瑙河畔的直线距离超过了8000公里,但蒙古人溜溜达达几年间就能完成一个往返。可是当他们想到东边邻居那里去拆家时,哪怕地理距离只相当于西征里程的一个零头(最近的西夏约600公里,最远的南宋都城临安不到2300公里),但也要付出数倍的时间以及惨重的代价。
蒙古灭西夏之战,打了足足22年,还付出了一代天骄的生命才得以功成;蒙古灭金国之战,不但打了23年,最后还是在跟南宋联兵的情况下才拿下了女真人的最后一座堡垒——蔡州(今河南汝南);至于蒙古与在后世以孱弱无能而著称的南宋之间,更是打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争,以至于蒙哥大汗都战陨于合州(今重庆合川)。等到蒙古人在崖山海战中终于亡宋,这场战争已经足足打了46年之久。
46年,足够蒙古人把欧亚大陆打通关7、8回了。
可以说除了吐蕃(被招降)和大理(打了3年)外,蒙古人在东方就没遇到一个好捏的软柿子。而在西夏、金国和南宋之外,还有一个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国度,也曾让蒙古人撞得头破血流。
那就是高丽,让蒙古人又付出了一个42年,也不敢说把这一仗彻底打赢了——从南宋绍定四年(公元1231年)到咸淳九年(公元1273年),从窝阔台、贵由、蒙哥到忽必烈,蒙古人先后七次攻打高丽,才把后者从“兄弟之国”打成了“驸马国”,而且还得任由高丽保留国体。
甭管打得多久、多难,反正最后是蒙古人赢了。可问题是随着高丽、南宋的沦陷,蒙古人在欧亚大陆东头的北温带里已经找不到对手了,那么他们是该停下四处攻伐的马蹄,还是干脆杀出舒适区,去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能“全天候”的天下无敌?
02
显然蒙古人很刚,于是他们选择了后者,然后就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对手揍了个鼻青脸肿。
这个对手就是安南。
安南本属于百越中的雒(音luò)越,自始皇帝征服百越后便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直到五代十国时期击败南汉而独立。此后这块土地历经吴朝、丁朝、前黎朝、李朝和陈朝,在近300年间虽然表面上一直向两宋称臣,但在内部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即所谓的“外王内帝”,直到蒙古人的到来。
南宋宝祐二年(公元1254年)蒙古攻陷大理。话说从来没招谁也没惹谁的大理国之所以倒这么大一霉,是因为蒙古人打算借道伐宋。可问题是蒙古人一打仗就爱上头,拿下大理国后听说南边还有个“大越国”,就打算乘兴再灭一国以保持心情继续舒畅。
至于取大理而对南宋形成包围之势这个主要的作战目的嘛,拿下安南岂不是能将包围圈扎得更严实些?反正蒙古的那些骄兵悍将一旦发起疯来,连他们的大汗或者皇帝都很头疼,所以也就随他们去了。
于是在大将兀良合台的率领下,蒙军一路势如破竹的杀进安南腹地,连其国都升龙城(今越南河内)都一战而下。而更让人目瞪口呆的,则是蒙军撤退的速度——刚拿下升龙城,他们就撒开丫子往家跑,跑得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以至于连其最热爱的烧杀劫掠等运动项目都顾不上了,还让不明真相的安南百姓以为遇上了群好心的侵略者,于是称其为“佛贼”。
蒙古人虽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却把陈朝的王公贵族们吓了个半死。连忙派出使臣追着蒙军的屁股一路撵到了大都(今北京),哭着喊着要向蒙古人纳贡称臣。反正蒙古人想要啥都行,就是以后别动不动跑来拆家就好。
但蒙哥答应好好的事,到忽必烈那儿却不好使了。为啥?因为在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元朝右丞相唆都想要征讨占城(在今越南南部),恰好就被安南挡了路。于是唆都就给越国国王陈日燇出了一道选择题——
A.让路;B.灭了你
唆都没说这道题是单选还是多选。但不管陈日燇怎么选,结果好像都没什么两样。
陈日燇心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傻,选与不选或者选哪个有区别吗?不就是想干一架吗,那就干吧。
于是从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年底蒙军杀入安南境内起,到次年的三月一日蒙军主力部队开始回撤的95天里,进程几乎跟第一次伐越一模一样——陆路的脱欢先胜后败,最后竟顾不上从海路而来、欲与其对越军形成夹击之势的唆都部,先行跑回了国内。而因此陷入重围的唆都部最终近乎全军覆没,连唆都本人都被擒获斩首。
对忽必烈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于是在两年后,他不顾举朝反对强征江淮、江西、湖广三行省的蒙汉军队以及云南、海外四州的蛮兵,总计近10万人,依旧由脱欢率领分道再度伐越。
结果虽然开战后连续取得17场大胜,但升龙城仿佛就是一道诅咒,只要蒙军拿下这里就立刻由龙变虫,原本溃不成军的安南人反倒越战越勇,逼得脱欢不得不再度撤军。而且在归途中屡遭埋伏,蒙军损失惨重,连副帅阿八赤都阵亡了,能安然归国者十不存一。
此战过后,被打得稀烂的安南也无力再战,陈日燇再度遣使入朝纳贡谢罪。忽必烈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趁机罢兵。
不过安南从此就成了扎在忽必烈心中的一颗钉子,一直欲拔之而后快。到了至元三十年(公元1293年)他又找了个借口派宰相亦黑迷失和大将史弼等再伐安南,结果还是然并卵。次年忽必烈病逝,元成宗铁穆耳即位后立即宣布罢安南之争,这才彻底了结了这段恩怨。
从南宋宝佑五年(公元1257年)到元至元三十年的34年间,蒙古人四次远征安南,到头来除了劳师糜饷、丧师无数外,到头来就捞到了个宗主国的虚名,可谓是一败涂地。
03
能轻而易举把欧亚大陆打通关的蒙古人,为啥拿看似弱不禁风的安南没办法?这就不得不再说回到所谓舒适区的问题。
世代生活在塞外大漠草原上的蒙古人,其实在攻打南宋和高丽时就已经暴露出对于湿热的气候以及山地作战的极度不适应。比如位于播州(今贵州遵义)的杨氏土司在高山密林中修了个海龙屯,就让蒙古人撞了个头破血流,束手无策之下只能绕路走,最后还是靠招降才将其搞定。
而到了气候更加湿热而且遍地丛林的安南,蒙古人就更懵圈了。如果安南人肯拉开架势正面硬刚,骁勇的蒙古骑士一个打十个都不费劲,可要是人家不跟你当面锣对面鼓的打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而是躲进原始森林里玩起游击战,蒙古人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所以每逢战起,蒙古人都能势如破竹。可等到被无处不在的安南游击队截断了后勤补给,又热得恨不能扒了自己的一身皮、还因水土不服而疫病蔓延时,这些在北温带无所不能的蒙古人离全军覆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当然忽必烈也不傻,吃了几次亏之后也对军事部署做出了一些调整,比如征调更适应安南气候的南方汉军作为讨伐军的主力。可问题是南宋刚亡,南方汉人不说跟蒙古人仇深似海吧,也没多大兴趣替他们卖命,结果就是仗打得比正牌蒙军还烂。
但在安南被揍的满头是包的忽必烈也很头铁——既然安南打不赢,那就换个对手试试运气呗。结果还没等忽必烈选好下一个倒霉蛋,倒有个更头铁的对手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就是缅甸的蒲甘王朝。
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缅国出动数万大军、800头战象入寇元朝镇西路新附千额(今云南盈江)及已附元的金齿部(今云南德宏),被蒙古千户忽都率700骑兵杀得溃不成军。随后赶到的云南诸路宣慰使都元帅纳速剌丁没捞着仗打,一怒之下干脆带着近4000人杀进了缅国境内,还抢占了江头城(今缅甸蛮莫)。不过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纳速剌丁也受不了,只好带兵归国。
不过这趟征程给纳速剌丁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回去后就赶紧撺掇忽必烈把缅国纳入大元朝的版图:
“缅国舆地形势皆在臣目中矣。先奉旨,若重庆诸郡平,然后有事缅国。今四川已底宁,请益兵征之。”(《元史·卷二百一十·列传第九十七》)
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忽必烈终于批准了征缅计划,元军水陆并进,一路顺风顺水的攻下攻破了江头城、太公城(今缅甸拉因公)等地,并迫使缅王及其附属部落纷纷投降。可就在忽必烈下令缅王亲自赴大都朝贡请罪时,缅国发生了内乱,蒲甘王朝瓦解,原本签订的协议无法达成,而元军也因疫病和补给不足等原因被迫撤兵。
到了至元二十六年(公元1289年),缅国及暹罗先后遣使朝贡称臣,在名义上成为元朝的藩属国。
总而言之,到了忽必烈在位末期,中南半岛已经被纳入元朝的势力范围,但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却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因为蒙古人始终无法在武力上彻底征服这一地区,所以像安南、占城、缅国、暹罗等国表面上自称是元朝的藩属国,但实际上统统都是“外王内帝”。
从至元十四年到大德四年(公元1300年)元成宗铁穆耳下诏停止征缅,蒙古人又在缅国白白耗费了23年的时间,最终只打到了个寂寞。
04
自从灭了南宋之后,忽必烈几乎就没打过一场痛快的胜仗。对此他应该很恼火,很可能也进行了反思——既然俺们蒙古人怕热,那就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去过瘾不就妥了?
结果老忽抓起地图寻摸了半天,符合这一条件的就剩下海对面的小日子了。
话说当时小日子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但脾气却挺犟,屡屡拒绝了忽必烈要求建交“通好”的诏谕。既然好说好商量行不通,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至元十一年(公元1274年)忽必烈东拼西凑了大约近5万人的杂牌军,从合浦(今韩国马山)出海,开始第一次远征日本。
为啥叫杂牌军?因为当时的蒙军主力正集结在南方准备一举灭宋,所以忽必烈能抽调出来用于对日作战的2万多所谓“元军”,占大头的其实是在襄阳之战中投降的南宋战俘、一直驻扎在北方的屯田汉兵以及归附的女真人,再加上近两万的高丽兵以及15000人左右的水手,简直就是一盘大杂烩。
而且除了极少数的蒙古人外,东征大军中的绝大多数各族士兵的士气非常低迷,对于出海作战充满了恐惧。要不是茫茫大洋之上无路可逃,估计这仗还没等打起来,队伍就跑得没剩几个人了。
可是面对日本镰仓幕府严阵以待的10万大军,这支杂牌军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却爆发出了相当可观的战斗力,在登陆后的百道原(今日本福冈附近)一战中大败日军。不过随着日本各地的援军接连到达,这支在内部连语言都没法统一的联军逐渐乱了阵脚,再加上又非常倒霉的遭遇了暴风,大量船只漂流覆没,只好匆匆撤军拉倒。
这一战,元军损失大约13000人,大多是在风暴中溺死。不过即便没摊上这出倒霉事,以元军的兵力、士气和作战部署来看也难以取得什么像样的战绩,只能说忽必烈要么是太轻敌,要么就是在瞎搞。
事实上忽必烈得知东征败北的消息后也没怎么生气,反而派遣礼部侍郎杜世忠、兵部郎中何文著等5人再度赴日交涉,结果毫不意外的被镰仓幕府给砍了脑袋。至此,两国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在武力上见真章。
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也就是在老对手南宋终于覆亡之后,忽必烈就迫不及待的调集大军和船只,准备二征日本。
而且相比上次近乎玩笑式的东征,这回忽必烈可谓是下了血本——主帅是蒙古名将、左丞相阿剌罕(后因病被江淮行省左丞相阿塔海取代),又有号称熟悉水战的汉将张禧、范文虎、李庭等人辅佐。同时东征军中还征调了3万正牌的蒙军,再加上10万多由南宋战俘组成的“新附军”、万余高丽军以及近2万水手,总兵力达到了15万以上。
然而当这支由9000余艘船只组成的庞大船队抵达平户(今日本长崎附近)、刚跟日军交上火,就遭遇了一场超强台风的横扫,舟船大半损毁,“士卒十丧六七”(《元史·卷一百二十八·列传第十五》)。更要命的是,元军前线总指挥忻都和范文虎非但没有组织收拢部队进行自救,反而带头逃跑、先行返回了高丽。这下子残余元军本就混乱不堪,再加上群龙无首,只能任由日军屠戮。
最终元军能逃回国的还不到3万人,其中还大部分是熟悉地理航路的高丽人:
“夜半忽大风暴作,诸船皆击撞而碎,四千余舟所存二百而已。全军十五万人,归者不能五之一,凡弃粮五十万石,衣甲器械称是。是夕之风,木大数围者皆拔,或中折,盖天意也。”(《癸辛杂识·续集下》)
这一战,成了蒙古人在十三世纪征战过程中遭遇过的最惨重的一场失败。因而这场台风,也就成了后来让小日子念念不忘的所谓“神风”。
东征的惨败,使得忽必烈一直在酝酿的远征琉球的计划无疾而终,转派杨祥宣抚澎湖,并将其纳入版图。
到了至元二十九年(公元1292年),因使节被辱,盛怒之下的忽必烈又遣史弼率军2万远征爪哇。不过事实早已证明但凡身处热带或孤悬海外之地都不是蒙古人能搞定的,所以去打像爪哇这种又热又海的国度,纯属是老忽的又一次瞎胡闹,结果除了损兵折将,自然一无所获。
05
历史上绝大多数的中原王朝,其实对开疆拓土之类的丰功伟业并不怎么感兴趣。
原因很简单。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我们的祖先早就占据了最好的地方——往北则太冷,往西则太荒,往南则太热,往东是大海。所以看来看去,还是自家最好,哪还来的动力和欲望去抢地盘?
所以即便是像汉唐这样最外向的王朝,对外扩张最直接的目的也是建立宽大的战略缓冲区以隔绝四夷。因此像西域、塞外、东北这样看上去不怎么适宜耕种的地区,哪怕打下来了也大多是以军管或羁縻的方式进行间接统治。否则,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和交通水平,哪怕是最富庶的王朝也支撑不起巨大的统治成本。像明太祖朱元璋就不信这个邪,曾在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设置了辽阳府,在东北地区实行文官治政,与内地一般无二。
可是仅仅过了4年,老朱就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赶紧撤销了辽阳府,仅保留辽东都指挥使司,还在建制上隶属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
可对于作为农耕民族的汉人来讲无解的难题,在靠游牧为生的蒙古人眼里,却根本不算个事。
所以在十三世纪中他们东征西讨,最盛时占领的土地总面积可能超过了4000万平方公里——这要换成任一汉人王朝,无比巨大的统治成本足以让他们原地发疯,可对蒙古人来说却毫无压力。因为只要能收上来税,所谓的自家地盘乱成什么样子他们才懒得管。
甚至收不上来税也无所谓。比如说著名的四大汗国,自忽必烈称帝后就基本在事实上处于独立状态,既不听调也不听宣,这在哪朝哪代都属于不可饶恕的叛乱行为。可对于忽必烈来说,只要这些亲戚们不跑到大元朝的地盘上捣乱,那就爱咋咋地。
可是在灭宋之后,忽必烈非得跑到蒙古人的舒适区外到处抢地盘,原因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当然,蒙古人对于土地的无尽贪婪,肯定是驱使他这么做的重要原因之一。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首先,忽必烈最大的压力就是所谓的“得位不正”——蒙哥死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因为没把握在蒙古传统的忽里勒台大会上获得大多数王公贵族的支持,忽必烈悍然自行宣布称帝建元,从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虽然忽必烈在其后的内战中战胜了阿里不哥,但在蒙古帝国内部却造成了无可弥补的裂痕,不但四大汗国不再听从他这个名义上的蒙古大汗的命令,而且在大元朝内部的蒙古王公也纷纷叛乱。像海都、笃哇等西北诸王和乃颜等东北诸王发动的叛乱,直到忽必烈死后都未彻底平息。
在这种情况下,忽必烈亟需一场场接连不断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权威,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王公。同时那些暂时无法用到平叛战场上的军队,忽必烈也不敢让他们闲着,否则谁知道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什么时候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其次,忽必烈在北方跟叛军打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南方也不让他省心。不但有南宋的残余势力还在坚持抵抗,而且蒙古军队糟糕的军纪和元朝官府对于汉人百姓的疯狂压榨掠夺,也造成了民变四起。仅在至元年间爆发于江南地区的各种叛乱就多达上百起,其中规模超过10万人的就有近10起。
忽必烈解决这一问题的手段堪称简单粗暴,那就是将成建制投降的南宋官兵以及南方地区的青壮年大规模的征召进军队,然后再源源不断的投入到安南、缅甸、日本等战场——仗打赢了固然好,即便打输了也能将这些最主要的不安定因素消耗掉,反正他都不吃亏。
最后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一个“穷”字了。因为没完没了的穷兵黩武,导致大元朝的财政早就亏空得不成样子。为了筹措平叛的军费,忽必烈能想到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向老祖宗学习——派兵去抢。
于是他将贪婪的目光盯上了像高丽、安南、缅甸、日本等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邻国,继而发动了一场场像是开玩笑式的战争。
只不过令忽必烈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还有个后来被称为“北温带”的玩意,更没想到甭管是正牌蒙古人还是冒牌蒙古军一旦出了北温带,就统统都不会打仗了。
于是忽必烈就遭遇了一连串的惨败,非但没能缓解那一系列令他头大如斗的难题,反而还雪上加霜。所以等忽必烈死后,大元朝就陷入了没完没了的内乱,最终没熬过100年就没了。
对此,南宋宰相文天祥早有预言:
“一马渡江开晋土,五龙夹日复唐天。
内家苗裔真隆准,虏运从来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