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思想观念,被古人当作金科玉律,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敢去违背或者挑战这种思想观念,若做了,将会被贴上“逆子”的标签,遭万人唾骂。
毕竟,孟子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言,就像一句魔咒,把那些追求爱情自由的男女,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即使有离经叛道的思想,也只能自己想想罢了。
南宋大诗人陆游(1125年——1210年)和著名才女唐婉(1128年——1156年)的结合,可谓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一对,他们夫唱妇随卿卿我我的爱情,曾让多少文人骚客为之羡慕和赞叹,却终究昙花一现,彻底输给了封建思想观念的偏见,只给世人留下了一段凄美而悲壮的爱情故事。
陆游的母亲、唐婉的婆婆唐氏,如同一名封建思想观念的卫道士,无疑是拆散这段美好爱情的始作俑者。
一,陆游和唐婉两小无猜,以一只凤钗拉开爱情的序幕。
陆游和唐婉的出身背景旗鼓相当,两人都出生在人杰地灵的江南水乡绍兴,陆家和唐家都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
陆游年长唐婉3岁,他们的祖上沾亲带故,算起来,两人属于远房的表兄妹关系,唐婉父亲唐闳是陆游的表舅,唐氏是唐婉的堂姑。两家距离不算远,并且,陆游在小时候有好几年时间在唐婉家中读书,他们的关系完全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唐氏看到儿子陆游天资聪慧,又勤奋好学,就早早给他规划好人生,希望他在30岁之前金榜题名,给陆家光宗耀祖。
在古人眼里,成家和立业并不矛盾。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只有娶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妻子成了家,安定了心态,杜绝了后顾之忧,才能有更多精力和时间去追逐功名。
唐氏把陆游视作掌上明珠,从15岁之后,就开始给他物色对象。寻寻觅觅,挑来挑去,唐氏最终发现,才貌俱佳的唐婉非常符合标准。在1143年的冬季,唐氏派人把一只贵重而精美的祖传凤钗,郑重其事地送到唐婉手里充当定情物,两家总算订了亲。
这一年,陆游18岁,唐婉15岁。
二,婚后生活虽然浓情蜜意,却淡化不了长辈的偏见。
一年后,唐婉被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迎娶进陆家的大门,从此,两小无猜的他们,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唐婉聪明伶俐,性格开朗,并且才思敏捷,写诗作文都很擅长,跟陆游经常在一起吟诗作对。有时,他们会就一首诗的解读各抒己见,探讨热烈却不伤和气。有时,陆游出一个上联,唐婉很快就能对出下联。有时,他们会用一个词牌各创作一首词,然后分析孰优孰劣。
唐婉的才气不输陆游,在陆游面前,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每当陆游在读书、写诗、作文时遇到一些问题,两人经过探讨,很快就能解决掉。正是在这样轻松的交流中,温馨的气氛里,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达到了如漆似胶的地步。
面对才貌双全、通情达理的唐婉,陆游每天都在心里偷着乐,庆幸自己娶到了一位贤妻,收获了一位红颜知己。
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两人,相处模式天天似新婚,全是满满的幸福感,并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有多么快。
事实上,时间如白驹过隙,自他们结婚后,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多。
唐氏看到二人结婚将近三年,唐婉仍然没有给陆家生下一儿半女,甚至连怀孕的迹象都不曾有。抱孙心切的唐氏,难以忍受这个事实
更重要的是,自从儿子结婚后就忘了娘的存在,心里只装着娇妻,对她这个娘开始变得冷冰冰的,甚至连她的话都置若罔闻。她每天看到儿子跟唐婉在一起交头接耳、卿卿我我,把金榜题名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就忍不住火冒三丈。这还了得?
在唐氏眼里,好男儿必须具备豪情壮志,一个男人家如果整天只知道享受儿女情长,每天沉浸在婚姻的“温柔乡”里,胸无大志、不学无术的话,那还算什么好男儿。
三,因“香火问题”产生矛盾,陆游选择了亲情。
看到儿子“恨铁不成钢”,唐氏气得咬牙切齿,在她眼里,陆游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拜这个“扫把星”媳妇所赐。于是,一个残酷的想法在唐氏心里滋生了。她不断给儿子施压,让儿子尽快找个机会休掉这个媳妇。
在古代,休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对陆游来说,他顷刻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一头是亲爱的妻子,他爱她胜过爱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分道扬镳。另一头却是敬爱的严母,他对她一直都是唯命是从。两个女人陆游都伤不起。
陆游担心母亲会把唐婉赶出家门,那样的话,对唐婉的伤害就太大了。万不得已之下,陆游花钱在郊外租下房子,安排唐婉先住进这里再另做打算。
没想到,唐婉的藏身之地还是被唐氏发现。唐氏二话不说,带着几名家丁亲自把唐婉送回了唐家。这一次,陆游和唐婉的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唐闳气得脸色发青,但还是没有当场发飙。心想:我唐家好歹也是绍兴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比起你们陆家并不差,唐婉嫁给你们陆家算是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竟然退婚?等着瞧吧,我的宝贝女儿不是没人要。
不久后,心高气傲的唐家,把唐婉嫁给了皇族宗亲赵士程,算是隔空打了陆家的脸。
陆家也不甘人后,很快给陆游娶迎了第二任妻子王氏。王氏在第二年就给陆家生下一个名叫陆子虞的儿子。之后三年,又接连生出陆子龙和陆子修。抱孙心切的唐氏,终于如愿以偿。
但在陆游心里,还是惦记着唐婉,毕竟,他们曾经深爱过,各自是对方心里最美的风景,又怎能轻易忘记呢?
四,两首《钗头凤》,成为两人爱情悲剧的绝唱。
1151年春末,参加科举失利的陆游来到“沈园”散心。也许是上天注定要让他们相遇。在看到唐婉的那一刻,陆游百感交集,提笔在一面墙上写下了那首千古流传的《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报,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犹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与其说陆游是在用情真意切的文字来缅怀他们山盟海誓的爱情,倾诉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还不如说是陆游在宣泄对“不孝有三、为后为大”的封建思想观念的强烈不满。正是这个观念,让一对郎才女貌的爱人被迫分开了。
5年后的春天,28岁的唐婉重游沈园,看到这首词后,勾起了苦涩的回忆。她是该庆幸陆游仍然牵挂着她呢?该自怜自己婚姻的不幸呢?还是跟陆游此刻的心情一样,用文字来抨击封建礼教文化的残酷无情?
跟陆游心有灵犀的唐婉信手拈来,以一首《钗头凤·世情薄》呼应了陆游,并把字迹留在了陆游词的旁边。《钗头凤·世情薄》从立意、修辞、情感、思想、意境等诸多方面,都达到了跟《钗头凤·红酥手》等量齐观的高度,彰显了她才女的本色。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写完《钗头凤·世情薄》半年后,唐婉抑郁而终,一代才女就这样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