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临近尾声,穆家一家在一起守岁后,各自回到房里。
毛冰梅一把抱起自己的宝贝孙子穆浔,怎么看怎么喜欢!这可是她的亲孙子!穆家的长房长孙!孟微擎那个狐狸精想都没想的!
“浔儿,你今年也该进学堂咯!你爸给你挑了一个名教师的学堂,都是有身份家的孩子才能进的,你爷爷也同意了,你……”毛冰梅话还没说完,穆浔就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小小的个子站的笔直,不卑不亢:“奶奶,我不要进贵族学校,我要进人民小学,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世界!”
一句话把毛冰梅说得怔住了,把穆城西也愣住了,只有江小小是意料之中。
穆浔这孩子,从出生就是母亲江小小带,他父亲穆城西一心跟着老爷学生意经,整天脑子里就是如何在蕴虞苏掌握实权,压根没时间照顾他们母子,更无暇教育儿子。穆浔的成长和教育,全由江小小一人包办。
想当年,江小小也是惠景国亚纷郡都督的小女儿,只不过,嫁到穆家不久,娘家衰败,但,父亲在家里破产之前,也留了一大批珍藏品作为女儿的保底身价,让她在夫家不受欺负。江小小为人低调,不爱说话,做事都是埋头苦干,平时就是管管孩子,辅导孩子功课,分担一点大房的家事,伺候那难缠的毛冰梅也没出过错,穆重林也挺喜欢这个儿媳。至于和穆城西的夫妻关系,不能说相懦以沫,至少相敬如宾。江小小有家教,懂人情,识文断字,待人接物皆有一套,还特别擅长古筝和书法,也算是才女。
在这样一个女子教育出来的孩子,定不会只是井顶之蛙。
毛冰梅一向认为贵的就是好的,肯砸钱就能换到好东西,江小小固然嗤之以鼻,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婆媳关系,尊卑不可乱。
但是,事关孩子的教育问题,启蒙教育非常重要,现阶段是给孩子打基础,形成学习习惯、适应学校生活的时候,切不可进纯贵族学校,要到能够真正学到知识,真正接触民生的地方去。
最终,江小小想到一个人,她一人笔直往别院走。
孟微擎安排远歌去午休,和螺町两人在别院院子里的假山旁喝茶,絮絮叨叨说些体己话。螺町远远看见大少奶奶来,倒是稀奇,赶忙和孟微擎说,孟微擎笑笑:“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听说穆浔要上学了,估摸是这事吧,这孩子还是有点想法的。”
孟微擎让螺町给江小小奉茶,还递上了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芒果流心,这种点心稀罕,江小小刚开始不肯接,是孟微擎说:“小小,自家人,不客气。”她才接过点心,同时,也有了开口的勇气。
江小小和盘托出,她希望孟微擎出面阻挡毛冰梅和穆城西要送穆浔去子弟学校,她说:“二娘,只有你,这个家只有你能阻止了。”
孟微擎早就知道她的来意,只是孟微擎还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小浔上人民小学?”
江小小答得肯定:“浔儿生在穆家,不知人间疾苦。但人生来不可能不吃苦,人生很长,未来不可知,我想让他从少年时期开始,认识到除了穆家这个金丝鸟笼以外的世界,看看别人的生活,看看除了高墙大院以外的那些普通人,别人怎么生活,别人怎么谋生。浔儿是个男孩子,他得从小学会自力更生,金丝鸟笼是关金丝雀的,我的儿子不能做金丝雀。”
一段话,字字珠玑,语气肯定。
江小小就连视线都没离开过孟微擎的眼睛。
孟微擎笑,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她许下承诺:“我会从老爷那边下手,小浔会如愿上人民小学的。不过给他营造一个世俗文化的环境还不够,你要学会配合教师引导他的思想。”
江小小有些激动,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事情解决了,她站起来给孟微擎鞠了一躬,被螺町扶起来,螺町接话:“二太太喜欢你,也喜欢小浔,你们需要,二太太自然帮忙。”
“站住!!江小小!你去哪了!!”毛冰梅的破锣嗓子大声叫唤,差点掀了屋顶。
毛冰梅从外面回来,她去买了明天要用的物品,带着她的丫鬟毛丫,一进屋就看见她的儿媳从别院方向往大少爷的厢房走。
江小小微不可见地皱眉,但不得不停下脚步,她不卑不亢地开口:“妈,今日除夕,说到底,我们小辈,是该给二娘拜年请安的。”
毛冰梅一听“二娘”这话气更盛,开始口不择言:“什么二娘!她一个做小的也配我的儿媳妇叫她二娘!她当年嫁进来都是走的穆家侧门你知道吗?!还有!!她当年跟苏君兰那个儿子的事,惠景国谁不知道?苏君兰是君上身边的人,都已经对外宣称他家二公子苏沐已有婚配了!那不就是她孟微擎吗?这么丑的事她还敢让我的儿媳叫她……”
“啪!啪!!!”
巴掌声。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被打的毛冰梅,被迫就在原地的江小小,正从别院走出的穆重林和穆远歌,从大房房里走出的穆城西和穆城南,还有在一边伺候的琴嫂。
这位穆家二太太,向来高高在上,但,她从不发脾气,没人见过她发脾气。她嘴皮子都不屑跟小人计较,更何况,这是动手了。
别忘了,这位穆家二太太,在她是穆家二太太之前,她是惠景国著名儒商、一方富甲孟怀儒的掌上明珠,长相才学皆艳冠惠景国的大小姐。以她的家教,动手,那是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
懂得孟微擎之所以动手的,只有穆重林一人,他知道,因为毛冰梅触碰了孟微擎逆鳞——苏沐,她的南愚。
或许曾经孟微擎和苏沐单纯只是爱人和伴侣,但,自从自己对苏沐下了手,苏沐就成了孟微擎心里一辈子不可能愈合的疤。
后悔吗?后悔的,他穆重林自己的选择直接导致他爱的女人一辈子忘不了另一个男人。
孟微擎打完巴掌,慢慢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远歌几步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好生安慰。
虽然,那些话,大娘说的那些话她似懂非懂,她也不知为何母亲会如此生气如此失态,但她现在只想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给缓解下来。
毛冰梅被江小小和二少爷穆城南拉走,而穆重林站在原地,看着孟微擎母女的身影,越走越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