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新年快乐
终于我还是放弃了前去找辛秦他们的念头,因为不知不觉间,前路已经筑起了一道人墙。
对的,是人墙,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的人突然都不动了。我问前面的大哥,你为什么不走,前面的大哥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想走啊,但前面的大妈她不走啊。前面的大妈听见突然就凶起来,“前面的人唔走,关我咩X事者”,然后哔哩吧啦,连珠炮似的放了一堆粗口。而她口吐芬芳的对象,正是我和傻猪。
埋怨的话是我们前面的那个大哥讲的,即使他说的不对,大妈你也应该说他才是,没有理由隔着一个人来骂我们啊
傻猪缩在我后面,扯了扯我的衣袖,意思叫我别多嘴。如果是钟由,肯定会连珠炮似的反击,把大妈憋死。我脾气好,不跟她计较,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借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这个好日子,我不想因为某些小事,把好好的心情给搞没了。
“买个风车啦。”身边突然冒出起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姐姐,头上的头箍,很是扎眼,像兔耳朵一样竖起两联小挥春,写的分别是“买车买楼买飞机”和“行运行到脚趾尾”。
这个卖风车的出现得很是时候,好像是某位神仙知道我遇到了糟心事,特意派出一只兔精灵来哄我开心。我早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当时她那露出整齐牙齿的笑容,非常治愈,就像冬天里的一股暖阳。
风车是行花街的一个重要道具,从我记事开始,每年行花街,家里人都会买顺手买一个。迎风旋转的风车,寓意着把霉运转走,将好运转来,来年一切事事顺利。
记得小时候,每到传统节日,或者佛诞、观音诞什么的,外婆很喜欢到寺庙里拜神祈福,然后领一个大风车回来。我最喜欢把风车举高高,在空旷地上来回地跑,风车上的风轮飞速转动,呼啦哗啦作响,猪肉荣听见声音,就会出来也跟着我“啊啊”的乱喊乱跑。但最近几年,我没有见外婆领回来过,可能现在寺庙又不流行送风车了。
在兔姐姐笑容的沐浴下,我们甚至都忘记了讲价,眼睛都没有眨的就要了两个。也许我们买风车买得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兔姐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付款的最后一刻,自己主动减了5块给我们,她说,一看你们就是学生,不赚你们那么多啦。
被人一眼看出来是学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像精心装扮参加舞会的灰姑娘被人一下子被旁人戳穿了底细。不过好在能看出来,兔姐姐说这话是出于善意的。所以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的不愉悦。
兔姐姐离开后不久,前面因拥堵而形成的人墙很快就散开了,那个骂人的大妈也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事就是一场梦。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风车,还是兔姐姐带来的福气。
逛到街尾的时候,远远看见辛秦和一众男生站着聊天。
“辛秦!辛秦!”我忘记了自己穿着裙子,大大步向他跑去。事后傻猪对我说,那一刻她有被吓到,以为我是找回了哪位失散已久的亲人。
只见辛秦两手插兜,兜里面鼓鼓的,明显是藏着什么东西。
“买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欲伸手去抢。
不等我抢,辛秦主动把手掏出来,双手紧握的拳头平摆在我面前,然后猛地一打开——空空如也。
这家伙原来是早有预谋。
讨厌,我追着挠他,像只猫。
他佝偻着身体,像一团黑色的毛线,拼命躲在欧sir背后。
“喂,喂,喂,你们这演的是哪一出啊,荆轲刺秦王吗?有没有考虑过我这根柱子的感受。”欧sir被我们弄得没脾气了,“还走不走啦?”
我刚开始以为欧sir说的是,还继不继续逛,但那语气,再结合周围人的反应,看来他们是要准备离开这里。
辛秦听欧sir这样一说,立刻跟我摆手说“我要走了,不玩了”。
“什么,这么快就走啦?”我很失落,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什么这么快,都逛了一个多小时啦。”欧sir扒拉着辛秦离开。
原来“行花街”只是他们的前菜。辛秦家里有个亲戚今天刚从国外飞回来,晚上约了一起在某酒店聚会。欧sir也类似,好像还要去接机什么的。
我以为也就那两个有海外亲戚的男生早退,谁知道,钟由和傻猪也有事先走。钟由没说去哪,只是隐晦地说有下一场等着她,傻猪是约了以前的小学同学新年倒数。
原来大家都各自有节目,除了我。
“你要去边啊,我打的士,可以兜埋你。”辛秦问我,他那不咸不淡的广州话,引人发笑。
“嗯啊,我回家。”我干咳一声强止住笑。
“也行啊,我先送你回家,反正不赶时间。”
“不用了,我还没有逛完。”外婆他们都出去逛街了,一时半刻回不来,而我又没带钥匙,这时候回家只能吃闭门羹。
“那,我陪你再逛一会儿?”
“你说呢?那还用问?”我心想。
谁知道,我的眉毛刚舒展一半,辛秦的手机就响了。
从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是他妈打过来的。
“晚上我还约了以前的初中同学,现在我要赶过去了。”我抢在他开口前说。
“啊,但你刚才不是说要回家吗?”
“对,因为就约在我家附近。”我眼珠一转,谎话一编。
辛秦走后,我不知道要去哪,像一只荡失在花市里的流浪狗,四顾茫然。
灯如白昼,人声鼎沸。一波又一波的人流,像潮水般涌入花市。
但热闹是他们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觉得嘈,好嘈,非常嘈。在这个本应该团圆的日子,我竟然被人“遗弃”在热闹的花市上。
既然你们节目都这么丰富了,还约我干嘛!是在炫耀吗?
我越想越生气,拿在手上的大风车被我当成了斧子,对着空气一阵乱劈,突然发现路边维持治安的警察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才想到自己愤怒的动作在这个公共场所似乎有点敏感。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家的,反正回到家以后,也没有人理我。
外婆、外公在看电视,香港电视、广州电视几个台,遥控器来回切换,比打碟的DJ还忙,他们不是看节目,而是看热闹。细舅父则窝在自己房里打游戏。我妈不在屋,去打麻雀了。
回到自己房间,窗户上插着一个用光面彩纸做的七星风车,不用讲,这肯定是他们刚才行花街的时候买的,七个小风车分别系在被凹成S型的竹支上,它们倒是安静,因为窗户关着,没有风。
我把自己买的大风车插在七星风车旁,好像一个爷爷和七个葫芦娃。今年有两个风车,我心中窃喜。
其实每年行完花街回来,我都会顺手把它插在房间的格子窗边,但过完年之后不久,它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问家里人,谁都说没动过。
有人讲,是被大风刮走了。
有人讲,是被路过的小孩子顺手拿走了(因为窗户正对外街)。
凌晨十二点,迎来了理论上的大年初一。
大厅的电视机传来3、2、1倒数新年到来的欢呼声。
那个挂在墙上,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上发条才能动的老爷钟,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我一直有个类似强迫症的习惯,每年这时候我都会在心里默默数着,1、2、3……,看看是不是真的响12下。但老爷钟老当益壮,声音洪亮,一下没少。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虽然市里规定不准燃放烟花炮竹,但每年都总有少部分人偷偷放。
外公外婆把电视关掉然后入房睡觉,细舅父还在房里打游戏,我妈打通宵麻雀,太阳不上班,她就不下班。
“新年快乐”,我拿起手机,迎面第一条砸过来的就是辛秦的微信。
我刚想回,傻猪、钟由的祝福信息又顶上来了。
整个夜晚,打着哈欠,不停的发信息,回信息,感觉全世界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