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第二章

    上课那天墨爱坐在教室后排，下一堂课要开始的时候门哗啦一声猛地拉开，教室立即恢复了安静，大家都回头看去，只见小坂文雄双手插兜，胳膊夹着个电脑还有一沓纸，穿着拖鞋，特勒、特勒、特勒地低着头快步走到讲台前，放下纸连上电脑，动作极其迅速。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地球圈研究室小坂文雄，这节课讲的是平流层臭氧，也就是臭氧层。在地球臭氧层形成以前，整个地球受到高能紫外光的辐射，生物分子很难形成。此时，生命分子居于水下，光合作用进行得很缓慢。臭氧层形成后，生物有机体才有了广阔的生存空间，因此平流层的臭氧层常常被称为臭氧保护层。另一个作用……”别的老师在开始前经常会抖点包袱缓和一下气氛，小坂文雄则直接进入主题，“……早期就有人提出由于大量使用氟氯烃化合物及飞机排放的氮氧化物可能使平流层的臭氧遭受破坏，化学家罗兰和莫林那从理论上揭示了人类生产的氟氯烃化合物破坏臭氧的反应过程……”小坂文雄敲了下电脑，屏幕上投影出化学方程式，“……其次，对流层的臭氧可以进入平流层，平流层的臭氧也可进入对流层，在深入了解平流层臭氧之前，还需要掌握大气环流方面的……”墨爱发现小坂文雄的英语发音很清楚，让墨爱不禁注意起他来。论长相，五官分开来说，浓眉、深目、高鼻，每一处都长得不错，但合在一起的话，看上去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脸，估计年轻时也谈不上帅，人也不高，1米6左右的样子，心想他应该比自己矮点。课快结束的时候，小坂文雄把那沓纸发给学生们，上面有五道试题（之前老师们都没有准备考卷），墨爱写完后走上前交上去时，又瞥了一眼小坂文雄。墨爱只是觉得他的英语很好，接下来几堂课后也就把他忘了，直到第四天选课的时候，看到他的名字又想起了他，于是在他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上课那天墨爱准点到了，她一进教室发现只有小坂文雄一个人。

    “早上好。”墨爱弯下腰，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小坂文雄穿了件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绿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特别肥大的黑色绒裤，他正站在讲台前。

    她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等了五分钟也不见一个人进来，教室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墙上的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小坂文雄一个劲地切换论文、PPT，投影屏幕上画面不停的变，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墨爱抬头一会儿看看投影一会儿看看小坂又一会儿低头玩笔，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小坂依旧一言不发，墨爱忍不住了。

    “老师，你知道有多少学生选你的课吗？”墨爱面带微笑轻声问道。

    “不知道。”小坂文雄紧绷的脸舒展开来。

    “你能在校网上看到吗？”

    “看不了。”

    “这样啊……”话题中断了，墨爱看出小坂老师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一点倒是和她蛮像。

    “你叫什么名字？”小坂突然问道。

    “墨爱。”

    “你是谁的学生？”

    “老师是吉田英夫。”

    “哦，他收学生了啊，墨桑研究什么？”这是第一次小坂文雄看向墨爱，墨爱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望向别处。

    “黑碳。”

    “哦。”

    又陷入安静……

    “老师，只有一个学生的话，还上课吗？”

    小坂文雄笑了，“也可以上，不过可能一会还有人来。”

    墨爱心里想着：“就算来了也是迟到了啊，上课时间早过了。不过要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到时候就怕问我问题，听不懂就丢人了，我只是想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而已。”

    “我可以去日语班。”她开口道。

    “哦？你会日语？”

    “嗯，一定程度上会点。”

    小坂不说话了，低着头。墨爱奇怪的看着他：他是什么意思？

    “那我去了。”墨爱试探的说，小坂还是没反应，墨爱站起身来。

    “日语班应该在一楼。”

    “啊，好的。”墨爱又鞠了一躬。

    墨爱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一切都像安排好了，如果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上课，两个人也不会认识。

    “辛苦了~”中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墨爱，中谷推开门离开了研究室。

    研究室一般五六点钟人就开始陆续离开，而墨爱一般八点半左右才走，因为这样在回家的路上可以买到超市的夜间打折便当。墨爱家里并不富裕，她很感激父母，出国将近花了家里三十万，这可是父母辛辛苦苦攒了几十年的血汗钱，所以在一切安顿好后墨爱首先就是找了一个兼职工作，发誓今后再也不用父母的钱。她在吃的方面很省，经常早餐一个面包，中午两个饭团，晚上一个便当，刚开始的时候经常吃不饱总感到饿，但当慢慢地胃口适应了饭量就不觉得饿了。在衣服方面，她发现日本人很节俭，穿来穿去也就那么几件，所以她也很少买新衣服，经常轮流换着穿就够了。

    她径直来到超市便当区，快速拿了一份猪排便当去排队结账。收银员是位欧巴桑，用一根簪子挽着头发，妆容非常精致，脸上堆着笑容，扫一件商品就报一个金额，丝毫看不出厌烦的情绪，当遇到有人买很多东西的话，就能听到无间断的一连串数字，每到这个时候墨爱就像听到诡异咒语似的，恐慌得盯着收银员的手祈祷她快停下。

    “挺好，今天前面排队的人东西不多。”墨爱想着。

    哔一声，“晚上好，一共320元。”

    “收你350元，找你30元。”这么说不麻烦吗，墨爱心里嘟囔了一句。

    一路上行人很少，她拐进一条小道，眼下四处无人，她掏出一根万宝路啪嗒一声点上猛吸几口仰起头来，烟呈直线吐了出去。墨爱看见密密麻麻的小星星嵌在如画布般幽蓝的天空，想起来世间有一个人死去天上就多一颗星星的说法，死去的人会升到天空注视着还放不下的人。她想如果吐出的烟足够长可以直抵天空的话，她就爬上这“梯子”去找玉皇大帝，跪求把自己变成一颗星星挂在天上俯视着人间，这肯定很有意思，说不定会看到一名妇女躲在卧室里掩面哭泣、会看到办公室里一名老板吐沫横飞地辱骂员工或者一群黄发青年摇头晃脑地蹦迪，墨爱脑中突然浮现出有次半夜散步看到一对男女在车里做爱的画面，她撇嘴笑了一下。夜晚是美好的，当暮色降临周围一切被笼罩在黑暗中时，大家都卸下白天的面具变回另一个人，做一些白天不会做不敢做的事。

    墨爱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又点了一根，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少许车辆快速地行驶着，她站在路边目送着一辆辆车辆，突然面前出现一张脸吓得她一个激灵儿。

    “不要在路边抽烟！没有素质！”这张脸狰狞着，眼睛像金鱼一样突出。

    墨爱惊魂未定以为自己见了鬼，她张着嘴睁大眼睛盯着，看清楚是一个男人的时候吓得凝固的血活泛起来直往脑上窜，她把烟狠狠地扔地上，喊道：

    “你他妈的还闯红灯了！”但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真倒霉！”她看着地上的半截烟一脚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