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24

初夏夜之梦(2005年初夏)

上午天气有一点点阴,看不到太阳,也没有风。

在车站边上的早点摊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一根油条和一个茶叶蛋,这里人很多,都是忙着上班等车的匆匆忙忙吃早点的人。地上满是廉价的一次性筷子包装塑料袋和擦过嘴巴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我就在这里吃完了我的早点,然后走到车站旁边的报亭看着《京华时报》头版的新闻,等着车来。

本来我是没打算出去的,贝贝打电话说去家乐福逛逛,我也好久没逛街了,所以约好了八点半在门口见。

我想贝贝一定是有什么事的,不然她不会打电话约我出去,因为她知道我还有考试,而且中午她还要到五道口的咖啡馆上班。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气预报说阴转晴。

贝贝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透明的真丝薄衫,精心烫过的头发披在肩上,我知道这是她老公刚刚给她买的今年最新款的ONLY,一条磨的发白的牛仔裤紧紧的裹在腿上,无论从哪方面说贝贝都是一个会打扮自己的女人,也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女人,但是我更偏向于认为这是她老公的功劳,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怎么穿衣服,都是她老公设计的,她就像一个娃娃,好在她心甘情愿这么做,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我傻笑着走过去抱了抱她,这是我们一贯的问候方式。

贝贝脸色有点苍白,身体有点抖,冲我苦笑了下,我更确信我的直觉,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贝贝挽着我的胳膊走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眼里泪光闪闪。我没有问她,我等着她说话。

“宝宝,我好难过!”

我没说话,捏了捏她的胳膊,听她说。

“昨天晚上我们又吵架了。”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在ONLY店里看跟贝贝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一样的真丝薄衫,可能因为有点贵吧,恋恋不舍的转身走开了。

“昨天晚上我十一点下夜班,给他打手机没开机,可能是没电了,因为他从来不关机的。反正我打车回家也不过20分钟,就不打家里电话了。谁知道快到家了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想快上楼了,可他就一直给我打,刚好我的手机不知道怎么搞的关机了,我重新开机打过去又没人接电话,我猜他可能下楼接我了吧,谁知道这时手机又响,我接了,在电话里就吵起来。”

“唉,生活太平淡,需要我们撒点盐,不然夫妻俩天天大眼瞪小眼多没劲呀!”我一边瞄着两边的服装店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然后我推门进屋了,他正悠闲地看《柯南》呢!

他警告我说电话响了要赶紧接,如果连打两次必须接。

我就说我挂了打回去不一样吗?他说不行,必须按他说的做,然后指着我的脸骂我傻B,还让我滚开,一边呆着去,以前他从来没这么说过我。  ”

贝贝满脸委屈,满眼委屈。

贝贝眼里有了亮亮的东西,我想她的老公是爱她的,可能方式有点霸道。

我说:“贝贝,你老公疼你谁看不出来呀?可能就是怕你晚上出事,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路上,现在世道又不太平,万一你被抢了劫了的,他怎么办?他还是怕你出事,担心你。”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骂我,说我傻B,让我滚,让我一边呆着去,他可以不理我,但是不可以不尊重我。

我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走出去,我在楼下的椅子上坐着,风很大,椅子很凉,坐了一会儿我的肚子就开始疼了,只好站起来,迎着风我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

快要午夜十二点了,我不敢去别的地方,我怕他找不到我,其实我又知道他根本不会出来找我的,跟他在一起六年了,他一次都没有找过我,所以我根本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逃跑,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一束强光从我的身上扫过去,我转过头去躲开这束光,是一辆出租车,从车里下来一男一女。

女人生气地说:“你别碰我,真讨厌!”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我就碰你了怎么了?”

女人更生气了,“你真不要脸,别碰我!”

男人变本加厉,“我就不要脸了怎么着?”

……

女人停在风中站住,如我一样。男人走到女人前面,回头央求着说:“别闹了,快走吧,这儿风太大了。”

女的依然如我一样站立着。

男的走回来,亲着女人的脸哄着说:“好老婆,我错了,赶紧走吧,这儿风太大了。”

男人揽着女人的肩膀,女人仰着她高傲的头像公主一样进了电梯间。

我仍然站在那儿,如一尊雕塑。

肚子疼的更厉害了,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流出来,我知道,那是血。本来还有五天才会来的例假因为冷风、因为伤心提前了五天。

我依然站立着,是一尊雕塑。

眼里的泪始终没有流出来,迎着风,眼泪也被风干。

我想起来装在包里的新买的杜蕾斯,他是永远不会买的,就像他永远不会出来找我一样!

我的腿麻了,开始发抖,血还在一点一点地流,我没有可以钻进去躲避的洞穴,我只能回家。

就这样,凌晨一点多,我在初夏夜的冷风里站立了两个多小时。

进屋了,他还在津津有味的看《柯南》,我能怎么样呢?我是他的妻子,他的老婆,这里是我的家,我没有自己的洞穴,我不会飞、不会跑,我只能洗澡刷牙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合着眼泪上床睡觉。”

贝贝说完了。

“说完了?我们照样需要吃饭对吧!”贝贝跟我倾诉完,看上去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郁闷了,“女人呢最好是把不高兴说出来,作为你的好友的我呢,甘做你的苦水桶,你就尽管倒吧。那算不了什么事的,他愿意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他愿意你那么做你就那么做,俩口子过日子干吗那么较真,况且他就是大男子主义了一点,别的也挺好呀!你就别那么多抱怨了,男人要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还叫什么男人,那样的男人你喜欢?你看的上?所以啊!大多数时候,你需要这样——”

我睁着左眼,闭着右眼,“难得糊涂!人啊!稀里糊涂就是一辈子,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干吗不开心一点呢?再说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一张嘴你知道他要说什么,你一抬手他知道你要做什么,干吗还那么过不去呀?对吗?”

贝贝看我做鬼脸也乐了。

坐在星巴克落地窗边舒服的沙发上,我们喝着热饮,坐着休息一下,聊着她的工作,我的学习,看着来来往往的男人和女人。

十一点了,很好的阳光!

(2005年初夏)

后记:

这是2005年写的,现在的我对于好朋友宝宝的做法很不理解,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强势男PUA他的老婆,以爱之名,况且,也没看出来他有多爱她啊?如果他爱她,怎么可能让她午夜十一点下夜班自己回家?如果他爱她,怎么忍心让她自己在外面伤心从来都不会出去找她,尽管她就在门口?他爱她,不是给她买几件衣服,做个漂亮头发就说明了的。如果换做现在,我一定会写让贝贝离开他。

可是,这很难,就如我之前描写过的,在泥沼中徘徊的人,拔不出腿来;在迷雾中奔跑的人,找不到出路。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就是十七年前的贝贝,我就是十七年前的宝宝。

我用了很多很多年才明白了这件爱与不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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