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的人化作风飘散,活着的心如何安放

前几天阳光温暖的午后,女友突然告诉我,一个姐姐的老公的好朋友去世了,才三十六岁,我心想肯定是心梗或脑出血之类的突发疾病。她拿手机播放语音让我听,前一天晚上,她们接到朋友的电话,这个姐姐因为太晚就没有让老公接听,继续睡了,第二天又早早地打来,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我是他弟弟,他没了,今天出殡。”以为是恶作剧,前两天还在一起胡闹着玩,他弟弟再次郑重地重申:“确实是没了。”姐姐说是五雷轰顶的感觉,提前安排的微信群授课不能正常进行,我听着她哭着在群里解释和道歉,她后悔前一天晚上没有让老公接了那通电话。因为工作的原因认识的这位姐姐,比我们大,我们都管她叫姐,人很善良,虽然那通电话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她内疚的泣不成声。

我躺在沙发上默默听着,心绪却回到了六年前。大学四年级快毕业的年纪,在教室里忙碌地做着毕业设计,突然接到家里亲戚的电话,让我马上回家,我问原因,不说。我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敢想,到了汽车站,母亲打过电话来,撕心裂肺的哭泣呐喊,我心里咯噔,大声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回答,电话被亲戚拿过去了,只告诉我快点回家。挂了电话,眼泪不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下,我站在车站大厅,看着人来人往,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耳鸣的嗡嗡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貌似猜到了什么事。五个多小时的车程是那么漫长,我坐着客车的最后边,不停地抹着眼泪,身体已经在不停地抽搐,心里却还期盼着侥幸,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起来,像是又重新活了一遍。

到老家是晚上,雨渐渐下的大了,淋着雨往家走,姐夫开车过来,上车后对我说:“到家别哭。”绷得紧紧的心释放开来,这一刻像是内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要宣泄出来,最后的救命稻草也破灭了。

我曾经有一次跟着表姐参加这种场合,跟在她后边跪下,眼泪却怎么出不来。这次就我自己,我走过胡同,穿过站满人的院子,我感觉到有亲戚看着我,但我看不见她们,我走到棺材前,跪下,五个多小时的猜疑化作真实的情景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怎么接住它。我伤心了一路却没有想象过这个场景,痛苦悔恨催着泪水,放开声地哭,忘记了周围所有人,忘记了自己,不记得是谁在我左右两边给我按着发麻的手,无尽的哭泣,要窒息的心痛。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和谐,从小他压制我,长大点了就想反抗,两种力量冲击在一块,浓浓的火药味。要给外甥买礼物,他不停地提出意见,我不耐烦转身走了,叛逆的不想沟通,背后是气愤的咆哮。我不敢去想他这一生,太多的艰难,经历过一贫如洗,终日劳累,把所有的给了子女,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敬佩他的人品。我们也有一次很美好回忆,是某个傍晚,他骑着自行车在前边,我骑着电动车在后边跟着,穿过县城,骑到南边的小河边,沿着河边再骑回家,偶尔的几句闲话,那是纯粹的父子情景,我不记得为什么会出发,只记住了这美好的瞬间。

我曾经一直认为还有很多时间,就想争一城一池的得失,我痛苦的来源是他们给了我所有,我却不懂得感恩,初中最后的时间,感觉快解放了的年纪更加贪玩,花钱也多起来,回家要钱的频率增加了,那时候,一百元对于年少的我也是一笔巨款,有次回家,父母还在干活,我朝他们要一百元钱,不停地解释为什么钱花得快了,找了很多心虚的理由,父母疑虑一下,之后给了我,每当想起来的时候,深深的罪恶感就会涌上心头,我像个吸血鬼一般。

长大后略微反抗就显得矛盾突然尖锐起来,直到他们花了这辈子所有的积蓄在市里买了房子,房子写的我的名字,房子买完后我内心并不开心,回家后也觉得有些内心的东西不一样了,反抗不起来了,只有愧疚。阳光明媚的季节,父亲在院子里喊我,语气很轻快,我没有感受到他肩上的压力,像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后的如释重负,我尽可能温柔的答应,感觉关系拉近了,但是又感觉很遥远,心里是强烈的对无能的无力感。

父亲去世是在五一假期之前几天,那时候正是做毕业设计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我告诉他要在学校赶毕业设计,实际是想在毕业之前再好好享受一下大学假期的时光,我不知道他们那几天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每天都很累,仅此而已,我听出了他嗓音的沙哑,听出了他的失望,但是我还是自私了,我原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所有事都可以慢慢来,我听说人去世之前会有感觉,我不知道父亲自己有没有感受到预兆,他也许是在召唤我们,想在最后有儿女相陪。

一切处理完后,大家断断续续说起父亲去世的经过,他是被人抬到医院的,母亲到的时候只出气不进气了,我难以体会母亲当时的痛苦,看着相伴一生的人,正当壮年的人,觉得死亡还很遥远的人,前一天还很精神的人,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只能抱着他的头痛哭,抬他的人说父亲倒下去的那一刻,转头看了一圈,我听到这里窒息般的喘不上气来,心搅般的剧痛,他是在找我们,我们却都不在身边。

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像铁打一般,很少生病,生病也是自己扛过去,很多时候我们都还来不及知晓,母亲说父亲早上就开始不舒服,街上的人看他出虚汗难受的样子,劝他去医院,他最终决定去医院的时候也是倒下去的那一刻。医院就在马路对过,我很难想象对于父亲这样的人,决定去医院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痛苦。我不停地换位思考,但是我越努力把自己放在那个情境的时候,越深陷痛苦的泥沼。

一直在听说生死,却不曾想过会发生在我身边,如此近的身边,小时候听到姨父身故的消息,表姐从西安坐火车往回走,在车上发表说说:“感觉心都碎了”。那时候没有体会,现在体会了却是如此深刻。奶奶去世之前,已经瘫在床上几年,每月在四个孩子家里轮流住,一家住一周,奶奶去世之前不怎么吃饭,和父亲不一样,有征兆,很虚弱,感觉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那时候,大家的耐性都减弱了,但是听到奶奶去世消息的时候,父亲打过电话来,一句话没说完就哭了,我突然发现人不管多大年纪,至亲离去的那一刻都是剧痛。我之前听过一个词叫‘直面死亡’,父母在,我们都是孩子,感觉死亡很遥远,父母去,我们才能感受到死神的临近,没有挡在我们身前的人了。

长大的这些年看了很多次出殡,很小的时候,有发小失去了父亲,我去上学的路上,看到他和哥哥俩人往回走,出殡结束了,走得很快,不时地抹眼泪,那时家乡有一个习俗,不能回头看,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他们眼神坚硬,那时的我们有太多的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回头看,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离开,不理解为什么一起长大却有着不一样的人生。

父亲刚去世的时候,会托梦给家人,还在惦记着家里的一切。后来连手机里存着的唯一的照片也被误删了,但是几年过去了,我还是能清晰记起父亲的脸,貌似看到他端着热乎的饭菜喊我们吃饭。

我很少跟别人提起父亲的事,担心会觉得矫情,一直压在心底,越压越深,越压反而越坚实,父亲去世的那年腊月三十,按照习俗去上坟烧纸,结束后,亲戚们都往回走,我在最后点了一支烟放在坟前,过年了,也该抽个好烟了,那天我照例去家附近的商店买了烟,给第二天要来家拜年的哥哥们准备,这是父亲每年都要做的事,但是从这一年画了句号,哥哥们没有再拿过烟,几盒烟就一直在家放了好久好久,我拼尽了全力想让一切如常,却看似是那么的可怜,倔强且无力。

生死还会继续上演,我的心却无处可以再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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