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浮月山,被朝霞染成金色的云霭重重叠叠。
我坐在山巅一棵松柏上,晃着小腿,如往日般翘首以盼。作为一株灵芝幻化成的精怪,五百年前很不幸的被人盯上,被吃掉了半个真身,如今五百年过去,才堪堪恢复元气。
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五百年前他穿着一身白衣,来着浮月山采药,不幸被山腰处那黑条蛇妖盯上了,当成了食物。
我跟那黑蛇妖素来不对付,他本性凶残,喜欢生吞活人,还日日想着吃了我少修炼五百年,正好前段时间他偷偷来到山顶偷袭我,还好我机灵才躲过去了,那日我就打算给那黑蛇妖一个教训,省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黑蛇妖仅仅两百年的修为,正面动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三下两下就没了反抗之力了。不过我是吞吐日月精华的好精怪,不喜杀生,教训一顿就放了,顺手将他抓到的食物拎了回来。
他说他叫白苏,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留下来照顾我。起先我是拒绝的,心想着一个小小的凡人,一巴掌就拍死了,如何能照顾我。
但是他还是留下来了,那时不食人间烟火,他一手烧菜的本事就把我征服了。而且他还很细心,明明我一个精怪根本就不会生病,他还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我有些不想让他走了,但是他这段时间走遍了浮月山也没有找到能救她表妹的灵药,要到别处去寻了。
我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开,心中很生气,同时对他口中的那个表妹生了好奇与羡慕,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他如此记挂呢?
然后一个冲动我叫住了他:“喂!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灵药?我是谁,漏出一点点灵气都能让普通人延年益寿,会有我治不了的病吗?
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目光有些复杂,再三问我真的愿意救他表妹?那个时候我看不懂他的眼神,拍着胸脯保证,甚至被他问的烦不胜烦,拉着他就下山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下山,见识到山下的繁华。看着我那么兴致勃勃,他嘴角噙着笑意,我看上了什么就给我买什么。我开心极了,偶然回首撞入他的眼眸之中,刹那好似看见了万千星辰,让我的心都漏了一拍。
他带我入他府上,原来他是这安阳城是第一家族白家的家主,就跟我在浮月山中一样,无人敢惹。他没让我多看一眼他的府邸,就拉着我去了他表妹的房间。进房间之前他不经意的拂去我抓在他衣袖上的手。
我当时急着看他表妹,所以没有在意。他的表妹很漂亮,弱柳扶风,脸上带着丝病态的苍白,但是我还是觉得没有我们这些天生地养的精怪漂亮,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也就没有看到两人缠绵悱恻的眼神。
我仔细瞧了瞧他表妹的情况,病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先天不足最是麻烦,可这就不是一口灵气的事情了。
我相信他但是不相信他表妹,避开他表妹跟他说要用自己真身才能治好。他听了没说话,我有些纠结,毕竟跟着他下来的时候,可是保证了会治好的,心中其实已经早有了主意,但是看着他纠结的样子,还是有些窃喜的,毕竟他在乎她。
我没有想到,他会请道士过来。彼时我被压在阵法之中,被阵法中的罡风所伤,血痕累累。阵外,他那看起来娇弱的表妹,眼中的贪婪疯狂让我心惊。而他,不忍的闭上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要放过我的意思。
我看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面对我的质问,睫毛颤了颤,还是睁开了眼:“对不起,没有妖怪会容忍别人伤害她的真身,你放心,我都了解过了,阿竹的病只要你小半真身就好了,不会要你性命的。”
不会要我的性命?我听了只觉得心里拔凉,这将我困住的道士道行可不低,难不成为了金银俗物会放过我?修道之人寿命动辄几百年,哪里会在意这些?
我不相信他会想不到,但是他还是动手了:“白苏,我又没有说不治!”
他终于有了动容,开口让那道士放过我,那道士充耳不闻。
我的灵力终于维持不住人形,恢复了真身模样,一道罡风吹过来,顿时被削掉了半块。所幸本命灵源还在,故而我还活着。
白苏大喊着够了,想要去阻止那道士,恰恰着时候,他表妹阿竹捂着胸口呼痛,他赶忙扶住,什么都不管了。
看着他与阿竹,我感觉如此荒唐。
我本以为我会死,但没想到会被那山腰处的黑蛇妖救下。黑蛇妖趁着那道士全心维持阵法,一口咬在那道士脖子上,将那道士毒死了。
被黑蛇妖带走之前,我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恍然听到白苏对我说:“我会去找你的,你要听我解释。”
被黑蛇妖带回浮月山之后,他没有立刻吃了我。他真的气坏了,从有意识开始,他就想盯上我了,谁知道竟然被人抢走了一半。看着我残缺的真身,心中不舒服,然后把我送回了山巅,等着养回来了再吃,反正我现在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怕我跑了。
因为有了那次的教训,他天天都来山巅看我在不在,有些时候还会留在山巅过夜。每每都是一副凶狠的样子,还幸灾乐祸的说:“自作自受,当你让我把他吃了,万事大吉。”
我懒得理他,始终记着白苏最后说的那一句会来给我解释。一年,十年,百年,白苏始终没来。
倒是黑蛇妖有些忍无可忍:“别等了,估摸着那凡人骨头都烂了,你傻不傻?真担心吃了你修为没有增加,反而会坏了脑子。”
此后黑蛇妖再也在我面前提白苏了,反而喜欢下山,去搜集凡人的话本子。
他说我是喜欢那个凡人,我不确定,也许曾经是喜欢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就是想要一句解释,仅此而已。但是估摸着是等不到了,可我还是等,每天坐在山巅,已经成了习惯,一坐就是五百年。
太阳沉入浮月山的山谷之中,忙碌了一天的飞鸟也归了离她不远的巢,依旧是无望的,所幸我已经习惯了。
现在我已经恢复,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被他吃了,其实也好。倒是话说回来,那黑蛇妖这次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他就不怕我跑了?
这般想着,便见他踩着最后一缕夕阳从山下上来,手中还拎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将两人扔在树下,我瞧着那两人一会儿,从树上跳了下来。虽然长得不一样了,可我偏偏就知道那男子是白苏,也许已经不叫白苏了。还有那女子,也是阿竹的转世。
五百年,是多久呢?我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已经轮回了几世。可是他们还是在一起,那女子抱着男子的手臂瑟瑟发抖,而那男子也是怕得厉害。
我回头看着黑蛇妖:“你干了什么?”
黑蛇妖呲牙,尤可见他牙齿上的一丝鲜血,熟知他秉性的我大抵猜到了。
我看着那白苏转世的男子死死的将那女子护在身后,一直以来执着的事情忽然间有了答案。
白苏他并非是不愿信我,只不过那个名叫阿竹的女子,比我重要。
我叫黑蛇妖将两人放了,他有些不乐意:“这都抓上山了,不吃了多可惜?”口中抱怨着,但依旧听了我的话。
我释然,看向黑蛇妖:“现在我长好了,你可以吃了。”
谁知道那黑蛇妖就瞥了我一眼:“不吃,灵芝是苦的,还不如多吃两个人。”
我无所谓,等他什么时候想吃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