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锥

未知何朝何代，有无道诸侯，性残暴多疑。而其手巧心细，工于器制。多耽于内苑作坊，亲制刑具。有硕大而怪诞者，未“请君入瓮”已致心胆俱裂也；有狰狞锋锐一目了然者，令壮士眦目；有精巧标致宛若稀世珍宝者，惑人心智。

王最爱者，明心锥也。其质非金非铁，非银非玉；其长稍胜妇人发簪。柄温润坚硬，凹凸有致，拿捏甚合；而头尖锐冷厉，划铁如泥。

初，王爱不释手，时随身携带，闲暇把玩。偶有兴起，即持锥疯舞乱刺。随从多衣物随锥而破者，甚或皮开肉绽、血流如注。而身家性命在押，惟战战兢兢，不敢稍怠。王以为玩笑也。

尔后，玩笑愈真，王疑众人心怀鬼胎，愈忧惧者愈可疑。位高权重者，毋论忠奸，皆赐锥曰：“此锥明心，卿可以此表明心迹也。若忠，何惜一刺？忠肝义胆，千古留名也；若奸，多贪生怕死，奸官佞贼，死无足惜也。”

由是，众得锥官仕，无不“明心”自戮，赴死而已。日积月累，明心锥色泽莹亮，光华大炽。而文武诸人，伏诛者十之八九，可行不轨者寥寥，王心甚宽。于明心锥，亦愈爱之赞之，日日对锥叹羡，朝政渐疏。

王沉湎明心锥之“锄奸”伟绩、“治国”光华，不知危亡近也。其臣仆畏锥如鬼，畏王如鬼，唯恐避之而不及，宫廷国家内外之事皆不报。

适逢邻国交兵，有败卒过境，直入王宫。见一子衣饰华丽，犹向一长“簪”喃喃，时啼时笑，以为疯癫也。杀之，剥夺衣物，明心锥铿然坠地，隐入草砾，不见光华。众贼兵视锥如无物，喧嚣杀戮，劫掠宫室，乃去。

叩叹之：可知贪婪暴虐者之挚爱，未必值得一文。明心锥其“明心”乎？大约明人心之所向也。失道寡助，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