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勿忘陈年事,言念少年郎。梦回平江路,青衫湿意重。
我叫勿言,是只狸花猫,大概和这十泉里一样活了快八百多年了。
只因少时顽皮,不小心挠坏了主人心爱的画卷,后来便被困在这画卷中了。
少年郎,你可要听听我的故事?
1.
那天和平常一样,我躺在院子里的花坛上,晒着太阳,睡着懒觉,顺便做着吃小鱼干的美梦。
呼噜才刚起就被一声巨响给惊醒了。
那是主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他高举着手中之物欣喜若狂地朝我冲了过来。
“勿言,快看,我得到了一个宝贝,哈哈哈!”
喵?主人,你的小宝贝不就是我吗?
看见了吗?
这个满面奇光,穿着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就是我的主人,他手中所持之物便是困住我的那幅画卷!
那时我还沉静在惊吓中,只是呆愣地看着欣喜若狂的主人,不知所措。
待反应过来,我却是极其不屑的,哼,什么宝贝值得那样欣喜,害得我又没在梦里吃到小鱼干!
他依旧高举着画卷,脚步生风地走进堂屋,然后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轻轻打开,细细浏览。
他时不时地咂舌,时不时地摇头。
偶尔惊叹,又偶尔哀愁。
那时我不懂,也不理解。
只是觉得主人疯了,因为一幅画疯了!
后来我才知道,主人眼里亮晶晶的小星星被人们称为向往。
他向往画里的东西,就像我向往每天都能吃到小鱼干一样。
2。
自从主人拿到画卷后便开始日夜兼程的伏案细览,终于在半月后他准备出门了。
“勿言,我今天要出趟远门,你乖乖地看家,回来给你带小鱼干。”
我想问他能不能带上我,我不想留在家里,可是我又不会开口说话,真是沮丧极了。
他伸手挠了挠我的下巴,然后带着满眼的小星星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我自是心怀不满,我跟随着他的脚步跑到了大门外,奢望着他能带我一并走,别总是留我独自在这。
可他听不懂我的猫语,也没有回头。
我就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了半个时辰他才发现尾随的我。
于是他特别无奈的抱起了我,给我顺了顺毛又将我送了回去。
哎,无情的人类啊!懂不懂猫生苦短呀!
主人走后我便每天伏在他的案台上,那里有他留下的味道,我甚是怀念。
而那幅画卷也恰巧放在上面。
于是,某天,我没忍住用爪子碰了它一下,结果它突然就从案台上滚落下去,吓了我一跳!
喵?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我连忙从案台上跳了下去,跑过去查看,这可是主人心爱的画卷呐,若是摔坏了可不得扒了我的猫皮?
3.
画卷跌落后便摊开在地上,我迈着爪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它。
喵?味道一点也不好闻,上面画的都是些什么呀,黑不溜秋的,还没我的花纹好看,主人每天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吗?
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呀!
我越想越气,我宁愿主人每天神神叨叨的念些之乎者也,也不想他看这些黑不溜秋还臭臭的东西!
于是我便抬起爪子狠狠地挠了它一下,结果它突然动了!从我挠坏的裂缝中透出了一大片金光,真是闪瞎了我的猫眼。
那金光实在是恍得我难受,我闭着眼睛凭着感觉伸出爪子想把裂缝捂住,谁知那金光就像长了嘴一样,一口就把我吞了进去。
喵呜,主人,你的猫被你的画卷吃了,你快回来救我呀......
被金光一口吞了之后便以为我死定了,可谁知我一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这里俨然就是画卷里模样,那些被我称作黑不溜秋的便是屋顶。
对于那天的经历我仍然记忆犹新。
我在人群里走走停停,然后一跃而起,窜进了不知名的小巷子。
巷子白墙黛瓦,格子花窗。
外墙上攀爬着野蛮生长的藤蔓。
这让原本步履匆匆的我忽的就慢下了脚步,生怕又惊扰了这沉睡了八百年的画卷。
4.
十泉里,画中所画的地方名叫十泉里。
横街窄巷坐落着十口古井,所以称为十泉里。
我也是几百年前听别人说的。
那日主人出远门去寻的便是这里吧,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这十泉里比主人住的地方繁华多了。
瞧瞧这墙刷的粉白粉白的,瞧瞧这瓦片崭新崭新的,就是那青石板路有些垫脚。
喵,看呐,清澈的河里有好多小鱼。
咦,这河里的影子和我真像,真好看!
快看树上,有鸟窝!
可惜鱼和鸟都只能看看,不能吃。
啊!下雨了,快找地方避雨,我的毛是刚刚才舔干净的!
哇,这间屋子和主人的屋子好像,都是朱红色的木门,门口栽植着不知名的花草。
门没关严,于是我便悄悄地钻了进去打算躲会雨。
那天的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夜,我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可半夜的时候还是被这户人家的主人发现了,她把我抱进屋给我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她让我乖乖睡觉,说等天亮了给我做好吃的。
果然,翌日早晨她便端了一碗煮熟的小鱼放到了我面前,那香味让我回味至今,比主人做的好吃多了!
我在那姑娘家待了数日,这样舒适又逍遥自在的生活差点就将我湮灭了。
5.
今日我向往常一样蹲在屋顶上晒太阳,忽然听见地面上吵吵嚷嚷的。
我懒得睁眼去瞧,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着听着,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青衫公子?画画?
于是我急忙爬了起来,往河边看了看。
喵,真的有个穿青衫衣裳的公子。
是主人吗?是他吗?他来找我了吗?
我开心极了,连忙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我拼命的奔跑着,就连小石子垫到我掌心的肉垫子也顾不得了。
我想我的主人,我想和他回家。
于是我飞快地钻进人群中,挤到了主人的画摊前,可惜我太矮了,我看不见他的脸。情急之下我便大声的喊了出来,主人,我在这里!
可我忘了,他不懂猫语。
喵!是谁踩了我的尾巴,好痛!
痛的我直跳脚,然后又不小心撞到了主人画摊的桌腿。
还没来得及唏嘘一番便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了起来,我瞥见了他的袖子,正是主人的那件青衫!
我激动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喵,主人,勿言好想你。
我在他怀里蹭啊蹭,蹭啊蹭,唔,怎么主人身上的味道有点不一样呢?
我抬起头看向他……
喵,他,他不是我的主人!
这个让我怀疑猫生的念头轰的一下在我脑袋里炸开了,还喷出了一朵蘑菇云。
我难过又愤怒地伸出爪子推开他,他可能是怕我挠伤他,他便松了手,于是我便跳到了他的画摊上,又不小心踩进了花花绿绿的颜料里,在他的画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小脚印。
我想,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我疯狂的窜进人群里,也无暇顾及身后那些小姐公子们的斥责。
我只想找个角落好好的慰藉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
6。
跑着跑着,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曾无意间打翻了主人的墨水,又在他宝贵的草纸上踩出了许多小脚印。
可主人并没有责骂我,反而笑的很开心,还夸我有画画的天分。
他拿起毛笔,将我的爪印连成了一排,看起来像极了梅花。
他还给那幅画取了名字,叫勿言猫爪梅。
主人,勿言念你。
是啊,我一心挂念着我的主人,挂念着他有没有回来,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有没有发现画被挠坏了,他有没有着急,有没有急得满头大汗去寻我。
我带着这个信念等啊等,等啊等,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了。
渐渐地,粉白的墙面开始斑驳,崭新的瓦片失去光泽,厚重的朱门逐渐腐朽,源源的河流变得浑浊,熟悉的人们悄然老去。
而我却始终未变,仿若置身光年之外,不老不死。
可我仍然记得,我在等一个人,我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那一袭青衣。
这就是我的故事,后来十泉里更名为平江路。对,就是你昨天去拍照的地方。
我看见你了,你和他一样,看见这些白墙黛瓦眼睛里住满了小星星。
啊,原来我还记得他眼睛里住满了星星。
少年郎,你可有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