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针线筐》




  母亲的针线筐

  母亲有一个针线筐,儿时,我常常围在它身边。

  其实,我们这里都管它叫“鞋筐子”,直径五十厘米左右,高十厘米左右,是平底的圆筐,主要用来盛放针头线脑和碎布之类的。它是用一种白柳条编成的,这是嫁女时陪送的家俱之一。

  当年,我出嫁时,自认为根本用不上它,就不想要。母亲执意给我买了一个,并对我说:“得要,要这个吉利!”

  母亲的话总是有说服力的,虽然说不出具体的理由来,但是,就吉利这两个字儿就已经饱含着母亲对我的美好祝福了!虽然我觉得它太大,太占地方,但是,我还是收下了。

  结婚后,我们家的衣服和鞋子基本都是到超市购买成品,基本不做针线活了,所以也很少用到它。我只好把它放在床底藏起来,等到七年前搬家的时候,就将这个尘封的鞋筐和其它的旧家俱一起拉回婆婆家里去了。

  随着岁月蹉跎,我发现这个家什还真是少不了。毕竟,有些针儿线儿需要有地方放,于是我就将自己比较喜欢的一个蓝色小塑料筐当成了针线筐,里面也盛满了一些针头线脑。

  前几天,我发现二宝的衣服扣子掉了,它便被派上了用场。纫上针,不一会儿,二宝衣服便完好如初了。

  将我那个小针线筐放好,我不禁又想起儿时的光景来了。

  那时,母亲的针线筐里总有很多碎布头。

  那个年代,人们是自己卖布,让裁缝给做衣服的。裁缝做完衣服后,还会将那些剩下的布头一并送回来。我们的棉袄则是母亲亲自剪裁然后缝制的。

  因此,这些碎布头,就有了各种形状和花色和质地。有长条形的,也有三角形的;有蓝的,有白的,有黑的,也有粉色、红色、绿色;有的是清一色的,也有方格的、圆点的;有的确良,也有老粗布,还有条子绒的……

  母亲的针线筐里当然也少不了那些针头线脑。

  那些长短不一的缝衣针都是斜插在线穗上的,为的就是防止针尖伤着人。每年,我们都要到门市部去买几桄线,有黑的,也有白的。买回来的线是散桄的,就是成大圈的,需要我们把它缠成线穗儿。

  这个活儿必需是两个人才能完成。我往往就是那个撑线的,用双手将线圈撑直,线圈就成了一个扁长方形。母亲则一手拿着一根很短的小木棍作线轴,另一只手从我撑着的这个线圈里找个线头后,就绕着这个线轴不停地转。

  随着线穗在母亲左右翻飞的手中渐渐变得“丰硕”,我手中的线就越来越少。最后,等我手中的线完全消失,母亲手中的线穗就变成了一个胖胖的橄榄形状。

  母亲的鞋筐里总少不了有黑白两个线穗儿,也会有五彩的丝线。

  这些五彩的丝线是母亲用来行袜垫的。

  我们这里管鞋垫叫袜垫。

  每天农闲时节,母亲和姑姑就会买来一些五彩的丝线和一些鞋样儿,然后就开始用碎布头给做我们袜垫。长长的丝线慢慢在她们那灵巧的双手中变成了袜垫上的五彩图案,有牡丹,有梅花,有喜鹊,还有双飞的蝴蝶,另外还有字儿,比如“平安”呀,“吉祥”呀,满是美好的祝福!

  想起这一段,我就仿佛又回到了老家的天井里。院子里开满了淡紫色的梧桐花,小蜜䗦在嗡嗡地飞来飞去。母亲和姑姑就坐在天井的梧桐树下,正一边行袜垫儿,一边头碰头地说着一些悄悄话。她们的头发还都是漆黑漆黑的,她们的额头也是光洁的,她们的眼角也没用皱纹,眼睛也是那样神彩飞扬!

  那时的我,大概也就十岁左右,总想偷听她们在谈什么,就假装捡拾地上的梧桐花,悄悄离她们近一些。可是她们一看到我过来了,要么就压低了声音,要么干脆就不说了。

  明明两人都喜笑言开的,指定是好玩有趣的事儿,为什么不让我听呢?我的小脑袋里满是问号,感觉好像这里面充满了神秘,就连同袜垫儿也蒙上了神秘感。

  我便蹲在鞋筐旁搜出那本很厚很厚的书,翻看起来。

  我看的并不是这本大厚书里那密密麻麻的字儿,也不是那书上的插图,而是夹在里面的各种花样儿。这些镂空的花样儿就是母亲手中袜垫上的图案!

  等到上初中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针线筐里那本大厚书里的文字和图案。原来,这是一本《赤脚医生常用知识大全》。书上讲的都是人体的结构和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方法。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父亲竟然原来是一名赤脚医生!他原为也是村里卫生室里的工作人员,只是因为弟弟超生被迫做起了农民!

  这时,我也才明白皮肤白皙、长相俊俏而且双手灵巧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这样一个又瘦又矮的男人的原因了。正如母亲所说:“当时成亲时,觉得他是一个高中生,怎么着也打了不庄户!没想到,最终还是种了一辈子的地!”

  可不是嘛,命运就是这样,总会让人措手不及。人们就只好在两难中作出慎重的抉择,然后执著地走下去,永远无法再回头!

  如今,父母已年过七旬,头发均已花白,姑姑也早已有了孙子孙女。母亲仍然常常在闲时端那个老针线筐做些针线活。这个针线筐边儿已经有点破损,母亲也早已戴上了老花镜,可是在我的心目中,它依然是那样年轻,那样多姿多彩!

  若干年后,孩子们也会这样想起我的那个蓝色小针线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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