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夏间的少年

咔吧，我被从母体中分离出来。

原本作为“世界”的我，却要开始立足于世界。

纪元前的战争造就了长达千年的冰川世界。

为了适应严寒，人类不断演进着取暖手段。

工业文明达到顶峰，气温不断抬升，随之而来的是，不合时宜的“夏天”。

科学家也学起先知，预言着似乎显而易见的末世，人们将之称为───盛夏。

随着“夏天”脚步的逼近，北部的大冰原开始融化，为了争夺仅存的大陆，整个世界掀起了战乱。

我就这么从北冰原分裂出来，第一次作为一块独立的冰，拥有了意识。

忽然察觉到背上的压力，那是个翩翩的少年。

他跪在我的身上，用双手支撑着身体。

棉质衣裤的质感轻抚我的背脊。

我很想送他到他所望的地方去，但我只能跟随海流。

夕阳在海面晕开，天边尽是血红。

慢慢地，我们进入了四周充斥着炮火与弹光的区域。

子弹与火炮，交错撕划着天空，反复翻搅着云中的血色。

在进军大陆之前，冰原上便先燃起战火，各势力争夺着进军大陆的机会。

机械难以在冰上驰骋，因此白熊被驯为坐骑，广泛应用于战斗。

身体映射着火色的白熊奔驰于摇摇欲坠的冰原。

其上是持枪激斗的各方士兵。

少年放低身体，我似乎听见他的心跳。

白熊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冰与火，雪白与鲜红不断涂抹着天空与冰原。

各种声音形成交响，在我的体内窜动，使我激动得想要裂开。

不适宜的温度，使我一点一滴地融化着。

咔吧，生命的倒计，走过一针。

进入了海域较大的区域。

装备鱼雷的企鹅与海豚也如同白熊一样，被人们驯化，大量应用于战争。

身下不时穿梭着的鱼雷，震起水波，使我一阵舒爽。

海豚跃动于冰海之间，不时遮住夕阳。

少年依旧俯身，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交响越来越大，我的身体开始松动颤抖，他被震得趴倒在我背上。

他在我背上俏皮地笑了一下，周围是枪林弹雨。

───对不起，我可能快撑不住了。

我想这样告诉他，可冰是发不出声音的。

───没事的。

少年说道。

───没错，我听得到喔。我能听见冰的心声。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话。

───我听见北冰原在哭。

这几个晚上，都被那哭声吵醒了呢。

北冰原那家伙总是担心如果自己死掉，人类就会打起来。

现在就是在打了吧。

喂，你在听吗，可别睡着啊，不然会化得比较快。

少年兀自诉说着。

───对不起，我是块不善言辞的冰，我在听。

这是我第一次与人交谈。

说着“我在听”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种悠扬的笛声。

这声音使我觉得体内每一个分子都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但是却又极度放松。

我的身体不再松散，融化的速度似乎也变慢了。

少年跪坐在我的背上，凝目吹奏着竹笛。

我也不知道作为冰原子民的他为什么会有竹笛。

───嘿，你喜欢夏天吗？

少年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向我传达着心声。

───我啊……我不知道夏天是什么……但是如果现在这样就是夏天的话，我可不喜欢。

───他们说，夏天是个美丽的季节。

───季节？

───嗯，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有季节的，一年会有四种不同的季节。

───那这样的话，夏天还不赖嘛。

我发现自己已经融化到只能承载少年身体的大小。

我想我快要死了。

───嘿，唱歌吧。

不知从何时起，如同配合着少年的笛声，四周响起美妙的合奏。

少年的笛声引起了共鸣。

无数海豚跳跃于水面，用天使一般的声音吟唱起来。

企鹅纷纷上岸，也昂首扯起歌喉。

歌声呈圆形向外扩散，不断扩大着范围。

与人类一起激斗的白熊们也忽然安静下来，如同观众一般，沉默，听着冰海间的歌声。

战斗难以继续进行。

───嘿，我快要背不动你……了？

此刻我才从醉人的歌声中回过神来。

───北冰原说，他的身下还藏着大陆，等“夏天”过去了，就会是春天……

少年的余音从身下传来。

我的背上只有一支竹笛。

2012.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