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米和他的女儿们

        老米是外乡人,是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到安宁地区的,在安宁县安阳公社任职党委秘书,与安阳中学的一位老师成了家,安心过起了安宁人的生活。

        年轻时的老米,一表人才,身材颀长伟岸,脸盘周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聪慧,头发光亮,梳理的一丝不苟,拿他爱人的话就是:苍蝇落在头上都得滑一筋斗。老米还极爱干净,嫌爱人洗衣服太糙,认为爱人洗衣服就是让衣服和水“”亲亲嘴”就得,他的衣服从来都是自个儿洗,所以,外人眼中的米秘书,总是衣服整洁而挺括,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1968年,老米28岁时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初为人父的他很高兴,内心激动却还竭力掩饰着,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肚里已经“山路十八弯”的转悠了好几十里路了,想着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春华秋实”这个成语最先出现在他的脑海,最终也因其良好的寓意得到胜出!老米心里想,自己这辈子怎么也得有几个孩子吧,那自己的孩子如同他这棵树上结出的果儿,用这个成语起名儿再合适不过了。老大就叫“米春”吧!

        对这头一个宝儿,老米很是欢喜,下班回家总是抱着兜兜转转,逗女儿开心,尽享父女之乐!那时的他是意气风发,满怀对生活的希冀和向往的。

        过了两年,第二个孩子出生,老米满怀期望能得个儿子,却又是个丫头!气鼓鼓的他一连几天都阴着一张脸,孩子妈问他给孩子想好名字没,他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做声,孩子姥姥看明白了,这是明摆着不待见呗!你越不待见我们还就越喜欢,看这孩子溜溜的眼睛嘟嘟的脸,多景人呐!在安宁地区这一块儿,景人,就是欢喜人的意思。于是,二丫头好歹有了个名字:景儿。

        到报户口时,总要给孩子起个学名儿,老米想了想,别“春华秋实”了,干脆“春夏秋冬”吧,天地有四季,我老米的孩子也换换花样!于是二丫头就报了“米夏”的大名。

        再后来,老三出生,还是个丫头,气的老米饭都吃不下,没精打采的给三丫头报了户口:“米秋”!

        老米爱人知道老米要“儿子”心切,也满心满意心心念念的想生儿子,但天不遂人愿,在生完老三后,又接连怀的两胎都没保住,据说,男胎就是娇气,爱滑胎!

        一转眼到了1977年,老米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了,仍是个丫头片子!老米已经灰心了,政府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在内部传达过好多次了,他大小也是个领导干部(这时老米已经是公社党委副书记),要遵纪守规,不能再生了!家里也好,四季全了!于是,“米冬”给画了句号。

        养育四个丫头还是充满了辛劳的,虽然打心里想要儿子不喜欢这么多唧唧喳喳的“丫头片子”,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谁的孩子谁疼!老米也不例外。在那个年月,本科生一个月五百六十大毛,再加上老米爱人三十几元的工资,日子还过得去,而且还蛮可以咧!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时,老米经常会打开收音机,听着广播吃饭,边吃边听,边听边吃……有时还会用通俗的语言跟孩子们讲一些典故。

        女儿们都挑食,有时家里蒸了红薯,个个都不爱吃,老米就跟孩子妈说,来,来,老婆子,你吃“肥”的,我吃“瘦”的……看着孩子们一个个不解的看着他,就讲起故事来:古时候,有一家夫妻俩,家里很穷,别人家过年时,有鱼有肉,山珍海味,热热闹闹的,他们家年夜饭就只煮了一锅红薯,老头儿开开心心的对老婆子说,来,来,来,老婆子,你吃瘦的,我吃肥的……老婆子也高声唤,好,好,好,老头子,你也吃点“瘦”的,哈哈哈……隔墙有耳,他们这“丰盛”的年夜饭,被一个饿肚子的小偷听到,这贼心痒痒的难受,迫不及待的想去偷“肉”吃,好不容易等到老两口睡去,悄悄的进家里想大快朵颐一番,只看到桌上的红薯皮和吃剩的红薯。原来,“肥”的是白心红薯,“瘦”的是红心红薯啊……

        女儿们也学着老米的样儿,开开心心的纷纷去挑红薯了,口中还念叨着,我要吃“肥”的,不,不,我想吃“瘦”的……

        老米是个勤快人,总是家中第一个起床的,无论寒冬还是酷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听新闻联播,孩子们都是在字正腔圆的“新华社论……”播报中被叫早的。早前,在下面公社家属院住时,还没有暖气,老米起床后就把昨晚封好的蜂窝煤炉的炉门打开,煮上稀饭,叮嘱孩子妈看好粥锅,他就上街去买早点,包子、油条、烧饼……有时不煮粥时,就买一锅胡辣汤或豆浆……等孩子们热热乎乎吃饱上学走了,他也就开始上班了。

        四个丫头里,米春最挑食,这孩子天生就胃浅,不吃的东西似乎比能吃的东西还多。老米是西乡人,老家有吃羊肉的传统,以前不吃羊肉的孩子妈被他熏陶的吃了羊肉,可这米春,甭说吃羊肉,连闻羊肉都不能!家中煮羊肉的锅,盛过羊肉的碗碟锅勺和筷子都不能碰,那鼻子灵的,比警犬都好使!所以,米春打小就瘦,胳膊腿儿细的跟小树苗儿的枝丫似的,风一吹,都怕被刮跑了去。

        米夏也挑食,但比米春要好,她不吃葱姜蒜和香菜这些东东,家里做汤面,她能把面条儿吃完,独独剩下碗底这些配料,老米都奇怪,你这嘴上有过滤网?还一点,不吃肥肉!谁要给她夹块肥肉,那简直要杀了她,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

        嘴壮的就是米秋和米冬两个小女儿,特别是米秋,从小就表现出旺盛的食欲,所以,她也长的最高最结实。

        为了孩子们的营养均衡,为了她们能多吃点东西,老米也是很用心的。米春就爱吃水果,夏天里,酸甜的苹果总要买上几筐;又红又沙的西红柿见天儿就买上一大盆,丫头们还会唱: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肥城的大桃绿莹莹……看着孩子们围着一盆水果,逐个歼灭,老米心里蛮欢喜:孩子们正长身体,能吃就好哩!

        老米是个严肃的人,平常总是板着个脸,很少有个笑模样,年轻时被打成“臭老九”挨过批斗,就更是不苟言笑了。他性格倔强,还有着文人的尊严和清高,再痛也不叫不出来,他认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个读书人,如果嗷嗷的叫出声来,那就与贩夫走卒没什么两样了,是对读书人称谓的亵渎和侮辱。当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和破碎的心回到家时,是无论如何也难有笑容了……

        到了八十年代,政策好转,没有那么多政治运动了,老米战战兢兢悬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但沉默寡言、深沉内敛的性格特征已形成,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然人到中年!

        老米人很聪明,打小学东西就快,上世纪六十年代,他考进了省城里的大学,在他们那个村里都引起轰动呢。所以,他一直认为学习不是个难事儿,在辅导米春、米夏数学作业时,对于那些行程问题、流水问题,他又写又画充满激情的讲完,满怀希望地问: 会了吗?米春、米夏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有一百个怨艾,怨出题老师折磨人,出门坐车就好好走呗,干嘛要算哪个车先到?那水龙头还不知道关,让我们算什么时候水接满,我哪知道什么时候能接满?可又不敢跟老米说不会,声儿小的如同蚊子哼哼:会了。会了?那给我写一遍!最后谁也没给写出来,气的老米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纸、笔、墨水瓶儿一个个跃起又摔下,这时的老米总会冲孩子妈吼:看你生的这些丫头片子吧,一个比一个笨,但凡有个儿子,也不会这么不开窍……他哪里知道,孩子们心里光害怕了,哪里有心好好听他讲题!

        四个孩子,难免有病有灾的。米夏小时候发高烧,浑身烫的像火炭,自己个儿从床上爬起来,把小身体贴在房间里的墙壁上纳凉降温,贴完前胸贴后背,嘴里喃喃自语:我好想吃西瓜……妈妈心酸的说:我的乖,大冬天的,哪里去找西瓜?米春和米夏吃药还都吃不下,那白药片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难以下咽。米春更是为拒绝吃药而躲在桌子底下不出来,气的老米长叹:唉,要是男孩子,不至于这么难养啊!

        米秋上初中时,有一次跳皮筋时摔断了胳膊,居然“虎”的没跟爸妈说,妈妈让她给姐姐们送伞,发现她一个胳膊撑伞,仍然用这个胳膊的腋下夹着伞,追问下才知道胳膊摔了,疼的不敢碰!带她到骨科医院,拍片接骨绑绷带……

      米冬最小,她和米秋一样,成长就是自由飞翔,和米春米夏的含蓄内敛不同,她俩的成长更快乐一些。就像学骑自行车,米春、米夏都是老米亲自把着车把、扶着车座才教会的,米冬才不用,她和米秋都是自学成才,只不过,米冬付出了摔断一颗牙的代价!

        岁月如梭,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们就长大了,老米的四个丫头总是被周围的同事、朋友们调侃为“四千金”,她们一个个婷婷玉立,似秀竹、如夏荷、仿芙蓉,若玫瑰,被称为家属院里的“四朵花”,四朵花性情不一,人生之路也各有不同,我们且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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