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兴许是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雾霭沉沉，一眼望去是黑洞洞的一片，却是看不见这山野荒凉，天地之间死一般的寂静。

夜深了，月姥娘才悄悄的探出脑袋，甚是慈祥的张望着远处四散而逃的莹星，游离的荧火只得逃的远远的，风些许微凉，遥遥的一闪一闪，似眨着眼睛，枝丫横生的树杈张牙舞爪，沙沙作响。

“汪汪汪”

农家田园犬大黑警醒的站了起来，支棱着细长的耳朵。急促的狗叫声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死狗，瞎叫唤啥来，再叫早晚杀你吃肉！”，一个身影闪过，梅环急匆匆的走出来厉声喝道，她背对着昏暗灯光，影子被灯光照着斜拉的老长，声音沙哑像一口破锣，仿佛是卡了一口浓痰，只见她随手操起起一把铁锹狠命的砸在大黑身上，只打的大黑不停躲闪，挣的铁链哗啦作响，狗嘴里发出呜咽得哀鸣声。

一道灯光颤颤巍巍摇晃着，随时都会熄灭似得。离村近了，更近了。突然这灯光闪烁了两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梅环手里拄着铁锨，铁锨上已被血色熏染，大口的喘着粗气休息。汗水浸湿了她的青白相间的头发，脑袋斜着猛的将铁锹扔到墙角，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往身上蹭了蹭，拍了拍身上衣服。她走到水缸前，拎起发黄的葫芦水瓢，咕嘟咕嘟喝下一大碗，嘴里大大的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来，浑黄的眼睛看到里屋，身子不由的一软，略显肥胖的身子，好似无骨一般瘫倒在大门口，呆呆的将身子藏在夜色里。

一阵发动机的嘶鸣声，将她唤醒，梅环内心里恨不得把齐大壮那个犊子养的玩意祖宗十八代骂一遍，话到嘴边却满是嗫嚅。

“快，快把车灯关了，你是不是傻了，谁叫你把车开到这里来的。你想死别连累姥娘”梅环气的打骂，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小眼睛四处张望着。

“梅姨，咋个了嘛。这么晚叫我过来”就见一个五短身材，穿着红背心，七分裤，脚下一双新的老北京布鞋的男人憨憨的道

“咋个了，你个挨千刀的，你，你是想害死我嘛。”

“梅姨，这天气不好路不好走，我瞪滴跟个灯泡似得也看不清。”齐大壮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将脚藏在另一只脚后面。试图将自己的新鞋藏起来。

“呦，秋子拍花的新鞋穿上了”梅环扫了眼前的憨货一眼，心中更是恼怒。

“嘿嘿，没得，没得。”齐大壮脑袋缩了缩，辩解道。

“秋子拍的娃儿你知……知道不”梅环暗自咬着牙。

“哦，咋个，那娃儿鬼精”齐大壮沉思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笑骂道。

“那娃儿……那娃儿没得气了，死了”梅环吞吞吐吐，随即把心一横脱口而出。

“死了”齐大壮错愕的喊出声来，声音在耳边炸响

“想死吖”梅环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拍在齐大壮的脸上，神色狰狞压低声音的说道

“咋个会死呢”齐大壮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跟秋子一直没有要上娃儿，觉得这个娃儿聪明可爱，还想着自己收养了呢，老了好有个依靠。他眼睛一红，起身抓着梅环的衣领道“是不是你个老妖婆把我娃儿打死的”

“我……我打你奶奶个腿，”梅环从齐大壮身边挣脱开来，眼睛瞪得溜圆，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傻大个有些陌生。

“娃儿给你的时候还喘着气，绝对是你，是你这个老王八把娃儿给弄死了”齐大壮回了回神，带着哭声道。

“咋个是我，我还指着他赚钱，咋个打死他，他死了，对我有啥好处”梅环急忙辩解道。

“是你，是你，绝对是你”齐大壮眼角处眼泪四溅。越是激动，越是离得很近。梅环心里愈发慌张，她都能听到齐大壮压抑的心跳。

“没，不，嘿，大壮我骗你呢，那那孩子就在床上躺着呢，”梅环定了定神道

齐大壮一听，摸了摸脸上鼻涕泪水，喜出望外，他顾不得梅环小跑着冲进屋里，却只见屋里床上一无所有，再回头却见梅环正在锁门想要逃走，齐大壮顿时觉得自己被欺骗，眼睛红通通的，大步冲上去就要跟梅环搏命。

梅环眼看着齐大壮要杀人的模样，猛的一脚将齐大壮踹的一个踉跄，随后就往外逃，齐大壮脚下一个没踩稳，跌倒在地。随手摸了一把，地上黏糊糊的

齐大壮随手抓起扔在地上的铁锹，刚走两步只觉得脚下湿黏，低头一看，温热的血侵湿了秋子给他买的老北京布鞋。

昏黄的灯光下，分不清那是鞋那是血，齐大壮只觉得脑袋嗡嗡做响，那娃儿音容笑貌似在眼前，就在里屋的八仙桌下面，小男孩整个身子隐在阴暗里，薄薄的雾气缭绕，仿佛从地狱里徒劳的冲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