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搁笔将近两年,再次打开,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迷惘与怅然。
两年不长,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比如从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中年少女进化成一位勉强称得上称职的初级母亲。
孕育生命是高尚且艰辛的伟业,在拥有粤炳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完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光辉业绩。
直到现在,粤炳已经安安稳稳地渡过了15个月,慢慢从婴儿过渡到孩童,我竟时而恍惚,总觉得怀中这个半睡半醒间吸吮手指的小家伙是一种神秘的馈赠,他也许来自天空,也许源自大海,也许诞生于某隅远阔的森林。
唯独与我无关。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太过美好,而我又太难相信自己的幸运。
如果非要剖析美好的内核,抛开母亲的立场,仅从客观中立的角度评判,必定会无语凝噎。
粤炳的相貌和双亲极为相似,整体平平无奇,仗着婴儿肥与五头身的优势,可爱是有的,却也注定会随着时间褪去。
脾气秉性算不得十分讨喜,作为孩子通病类的倔强、调皮、暴躁、吃软怕硬,粤炳一样不缺,微型的人,浓缩的坏。
至于成长发育这种极易引发“鸡娃”焦虑的话题,放在粤炳这里,也只能避而不谈,相对于“敏于行而讷于言”的希冀,这家伙完全反其道而行之,话学得虽晚,开蒙后格外罗里吧嗦,明明步伐稳健,身段平衡,偏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即便如此,作为母亲,我可以指摘,可以臧否,可以评头论足,却无法不怜爱,无时不惦念,无处不欢喜。
怜爱他一见到加班晚归的我就立刻哼哼唧唧表示不满,然而只要简单抱一抱,亲一亲,他便会相当满足地哄住自己,没有撒娇耍赖,也极少无理取闹。
惦念他半夜发烧难过,喷涌的呼吸滚烫,在怀里蜷缩成天可怜见的一团,难得抽噎着入睡,半睡半醒间用,不忘用软绵绵的小手轻抚着我的焦灼不安。
欢喜他在学会仰望星空的时候那么观察入微,那么乐于分享,无论是飘远的风筝还是夜航的飞机,他会咿咿呀呀指给周围的人共赏,尽享众乐的欢愉。
他是那么弱小,又是那么强大,期期艾艾,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尚不会独立行走在人世间,却满怀着一腔热忱与无限憧憬,对天地,对万物,对一切未知,勇敢而热烈,好奇且执着。
天真烂漫,爱憎分明。
粤炳的第一份六一礼物,是我改译的《孩童之道》。
泰戈尔浪漫而清醒的笔尖,粤炳体会不到,却让他的母亲深以为然。
如果一个孩子愿意,
他可以随时翱翔于天际。
所以留下,并非没有原因。
他只愿倚在熟悉的胸前,
耐不住与母亲一刻不相见的分离。
到了而立之年,即便没有饱经沧桑、悉尝冷暖,也终会让自己负担太多不想不愿却不得不的压力。
都说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难熬,难,终归是有一些,但日子并不是熬着过的。
粤炳已经23斤,抱久了,手臂会酸。
但这是我生命中,最愿意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