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写一写我的父亲母亲。纠葛半生,却放不开手。执子之手,伤害到老。
此时此刻,我坐在父亲他工作的工地上,看着他拿着工程图纸,操着一口十分不标准的普通话,对着工人们指点江山,我突然开始回想,父亲的这半辈子。
父亲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在他七岁的时候便离世了,爷爷也因为中风,永远的躺在了床上。
于是,父亲从农村来到了小县城的哥哥家,开始了无人管教的生活。小小年纪他就穿着花裤衩、人字拖,顶着板寸头混迹于这个小县城的大街小巷。直到,他遇到了我的母亲。
关于他是怎么追到母亲的,一直是我们家的一段笑话:连着一个月每天给母亲送一个西瓜,加上照顾了一次生病的母亲,就这样,把女神泡到了手。
据说,父亲还因为和母亲去看电影,逃过了一场小混混们之间的厮杀,那一次,父亲的兄弟,身中二十几刀,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从此,父亲决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然后他俩就手牵着手,走进了婚姻的坟墓。真正的故事,也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可以说他俩是真的穷的揭不开锅了,一个街头小混混,一个当售货员的无知女青年,可想而知日子有多么的难过。母亲的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所在的单位招聘销售员的时候,给父亲母亲留了一个职位。是的,一个职位,这是作为哥哥能够给的最大的权限了。母亲思虑再三,选择了让父亲去上班,就在她决定的那一刹那,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但她还被命运蒙在鼓里,自以为幸福生活向她敞开了怀抱。
父亲因为出众的交际能力,很快就在销售员中脱颖而出,拿上了旁人羡慕的工资,生了孩子,买了大房子。母亲因此辞去了销售员的工作,在家专心做一位贤妻良母。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出差,而且一去就是几个月,每次回家,都要给我带许许多多的衣服和玩具还给母亲带回很多饰品。可以说这是这个家庭,最幸福的日子了。
一切,都破灭在了警察局的一通电话上。
那是一九九几年,贪污罪,四十万。全部花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我们的房子被收走了,住进了别人家的隔热层。
就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父亲被带走的那个夜晚。我的母亲,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躺在她的腿上,等着两个警察押着父亲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已经不记得他和母亲说了些什么,但我一直假装睡着了,后来他们下了楼,我奔到窗户前,看着他上了警车,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我恨他,恨那个女人,恨母亲,恨所有破坏了我的幸福的人,那一年,我六岁。
接下来的岁月,我已经不知道怎样形容,一个在家呆了六年的家庭主妇重回社会,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拼了命一个月也只能赚回几百块钱,除去房租,连肉都买不起。
那四年,是我和母亲人生中最灰暗的四年。但她从未说过要离开父亲。即使她真的有着女神般的面容,也有无数有钱的男人追求她,她都一一拒绝了,她说,她要等父亲回来。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突然一天,父亲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毫无预兆。他说他在里面努力看书写文章,好好做事,减刑了两年,只为了早一点全家团聚。
我记得我们见面的那天,我从老家赶回来,给我开门的是他,他给我拿了拖鞋,我用尽全身力气憋出了一句爸爸,我已经快要忘了,怎么称呼他。
这是又一次,母亲以为她的幸福生活要开始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家,感觉家里气氛不太对,晚上,我被告知,他们离婚了。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苦苦等了他四年的母亲,要在他回来后和他离婚。
但神奇的是,虽然本子从红色变成了绿色,他们还是住在一起,整日争吵,整日打架。
回来后的日子,因为档案里的那一笔,父亲进不了企业单位,一开始去工地上搬砖,后来去瓷砖场切片,再后来,他到工地上当起了钢筋工。要知道,年轻的时候,他可是一个白面小生啊。
在做工的同时,他买了大量的书籍回来自学,仅仅用了两年的时候,就可以看懂工程图纸了,当起了领班。
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到了我高中的时候,他做起了小包工头,我们借了一部分钱,买了属于自己的第二套房子。
除了,他们依旧无休止的打架。
我自杀,离家出走,下跪,什么招数都用了,他们依然还是打的血肉模糊。却分不开。
就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父亲又出事了。工程的大老板赖账,拖欠了他一屁股的工资。他不仅自己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欠了工人许多钱,每天都有人来我家敲门要钱,父亲没办法只能躲到外地去。
又是几年过去了,父亲依旧在外地,做着领班的工作,拿着一个月固定的几千块钱的工资,和其他的工人们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
我这次来找他,是为了劝他回家过年,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母亲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感觉的到,她希望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