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1.

终于,车在目的地缓缓停下。

将手机塞进兜里,解开安全带,拎起沉甸甸的打包盒,想着道谢之后一定要潇洒利落地跳下车,在寒冷冬夜里留下一个迎风踽踽独行、落寞而坚毅的背影。

天哥却叫住我,郑重其事地说:“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电光火石间,我立刻明白,她在礼尚外来,两天前我给了她临别礼物。

那是一双黑色的真皮女士手套,靠近手腕处有一小团柔软的、楚楚动人的灰色兔毛。递给她的时候我还捏着嗓子矫情地说了句“睹物思人,希望以后你看见它能想起我。”

我特想拉住她跟她强调那是“离、别、礼、物”,然而提及“离别”终究伤感,我稍一迟疑便错过了婉拒的最佳时机。

况且看她急匆匆地下车往后座走去,我竟隐隐生出些许期待。于是我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屁股却稳当当地落回座位。

我有罪。看见递至眼前的小黄油时,我内心第一反应竟是窃喜,太好了,正好乳液快用完了。

万万没想到,跟天哥相处的最后时刻,我竟是如此不加掩饰的“虚伪”。

2.

并非故作深沉,我确实是善于独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性格。

诡异的是我给天哥留下的第一印象却是乐于助人。

据天哥回忆,那是一个疾风骤雨的下午,雨势渐大,她试图从拥挤的车辆中挪出自己巨大笨重的电瓶车,靠她瘦弱纤细的胳膊。

人流如织却无人驻足,孤立无援的时候,是撑着伞路过的我挺身而出,助她一臂之力,字面意义上的一臂之力。

更诡异的是,我对此毫无印象。

彼时我初来乍到,独来独往,谨小慎微。记忆中,第一次跟天哥有交集,是她送了我一只毛绒热水袋,理由是觉得热水袋上的娃娃神似我。

之后顺理成章地接触,天哥成了遇到不公敢于直面呛领导的耿直girl,是别人有烦恼时乐于出谋划策的知心姐姐,也是烧得一手好菜热衷整理房间的田螺姑娘。

3.

评价天哥的厨艺,我真的很有发言权。

在我以不敢、不会、不方便烧菜的岁月里,我蹭了无数次天哥的自带便当,以至于我仅凭菜色就能从冰箱大小各异款式不同的午餐盒里精准无误地挑出属于天哥的。

然后在下班前五分钟,将它们塞进微波炉,转动旋钮,悄然身退,深藏功与名。

说回正题,天哥做菜,追求味道好之外,也讲究膳食均衡,色彩搭配。

隔夜的坚决不吃,吃米饭就一定要喝汤,烧汤必须要撒点香菜或小葱做点缀,炒素菜至少有三种颜色,炒荤菜必定要素菜搭配,自制烤肉一定要蘸特制酱,自制火锅也要按顺序放入食材。

是的,天冷了我们会在会议室煮火锅吃。

在阳光笼罩的房间里,在温暖的空调间里,我们隔着烟雾,什么都聊。

回想起来,那真是默契又快乐的一段时光。美好到我一直以为这种模式能天长地久地延续。

4.

是的,我不喜欢变化。

就这么朝九晚五,一边处理手头的工作,一边偷闲在四人讨论组里侃大山。即使早饭吃得饱饱的,也会因为“这是XX家的马齿苋包子”、“这个烧麦特别好吃”、“我亲自榨的豆浆,加了把花生”把减肥计划抛到脑后,选择钻进茶水间吃个痛快。三餐之外饿了就点外卖,奶茶、鸡排、豆花,有次天哥居然成功说服了外卖小哥帮忙取街头小摊的菜煎饼。有共同想看的电影下班后就一块去看,看完就住天哥那。

天哥是讨论组里最喜欢热闹的,活动大多由她发起,我们团体也因此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光棍节去荷兰花海认识的搞笑“七座男”;办信用卡结识的渣男“小90”;办公楼某一层的玉面书生“小会计”,即便过程曲折,结局不太美好,但一定程度上让我这个死宅对形形色色的人大开眼界,这也是我舍不得天哥离开的原因之一吧。

5.

天哥的对象在西北某个文化名城扎根了,她的离开是必然,我从年初就知道。

这期间,每当别人一问起天哥的婚事,她的去留就会被讨论一次,天哥总会含糊地表示“十一月走吧”。

年初到十一月真的太漫长了,这期间天哥结束了爱情长跑,婚后还养了只金毛,讨论组里一个姑娘有了宝宝,另一个姑娘跟男友分分合合。

大家都经历着朴实平凡的人生,循规蹈矩,波澜不惊。

天哥递辞呈时,因为预演过很多次,我内心感触不深。

她交接的那两周,我们以给她践行为由,把火锅、私房菜、西餐、农家乐、韩国料理、自助餐吃了个遍,仔细想来,每次我都笑得挺开心。

她离开后,依然经常在讨论组里跟我们分享她目前的生活状态,一切如昨。

就在刚刚,我在讨论组里发了个红包,祝大家圣诞快乐,有人说起去年圣诞我们一块在天哥家吃火锅的事。

我突然想起,我终究没跟天哥一起吃过我念叨多次的那家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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