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

我记得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到村里人聊天的时候说，白果坪山好水好人漂亮，其他地方的人都没有白果坪的人热情，也没有白果坪的人聪明；别的地方的水都没有白果坪的水好喝，别的地方的饭食也没有白果坪的好吃，别的地方的方言都难听得很，总之白果坪是块风水宝地。

在我真正懂事之前，我对上述观点是深信不疑的，我一度因为这个感到十分幸运和骄傲，可等我慢慢看懂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开始困惑了……

当然我不是第一个为此困惑的人，其实我相信真正离开白果坪看过外面更大世界的人都困惑过，而且从白果坪走出去的人并不少。那些出去了没再回来的人，我不认识，就算父母给我讲过，也都没什么印象了。其实要走出白果坪无非是那么几个路子，一是当兵二是打工三是读书。

当兵可能是最好的出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当兵是非常光荣的事情，而且当兵还能在部队提干，转业也能安排工作。因为这个路子好，所以能走这个路子的人并不多，为争抢当兵机会大动干戈的事我都记得好几次。

打工其实也是90年代之后的事情了，最开始去的最多的地方是煤窑，主要是壮年劳力农闲的时候挣些血汗钱贴补家用，后来有人从中挣了大钱，大家就抢着去，便成为致富的路子，可当时煤窑的条件是非常差的而且非常危险，"瓦斯爆炸"一度一次性夺去了白果坪六七条人命，丧子丧夫丧父之痛让大家对煤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恨，之后愿意去煤窑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之后比较热门的是砖瓦厂和板厂，这地方不需要什么技术，也不需要什么文化知识，虽然挣不到大钱，至少安全。所以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仍然在砖挖瓦厂营生，而且等着自己的辛苦努力和坚守付出，搬离了白果坪。除了砖瓦厂主要是电子厂和酒店之类的服务行业，去这些地方的以女性居多，也许外面的世界相比白果坪到底是好是坏，她们最有发言权，我没有机会跟她们探讨这个问题，但是看到她们土里土气地离开，洋洋气气的回来，然后毫无留恋的远嫁，也许已经给了我答案。她们远嫁之后是否找到了幸福我不清楚，但她们给白果坪留下了不少单身汉我倒是知道的。

读书这条路非常有用，但是非常难，靠读书能够真正脱离白果坪的人多起来的时候其实也就近十来年。早些年靠读书走出去的大都没走多远，绝大多数是当老师。那个时候读书非常苦也非常难，家里有能力坚持让孩子读书的少，能够吃了那份苦的人少，坚持到最后能谋得出路的少，所以靠读书走出去的人肯定多不了。

不管怎样，打工也好，远嫁也好，读书也罢，这些年下来，离开白果坪的人越来越多，白果坪成为荒村指日可待。

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美好吗？我想未必，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小二十年了，总觉得是在流浪，总觉得灵魂的根还是在白果坪。是白果坪太差吗？当然不是。其实现在的白果坪自然风光非常好，近几年通了路，各方面条件已经非常好，城里人最排队花钱去避暑渡假旅游的地方也不过如此。

可无论如何白果坪是回不去了，但每当深夜孤独时，我总能够感受到它的岁月静好，于我而言，除了白果坪，其他地方都是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