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

(一)

2015年1月20日,逼仄的隔间顶部的灯罩由于堆满了分散不均的飞蛾虫蝇的尸体,使得昏黄的灯光半明半媚。

高成良坐在塑料凳上,他双手伫着可折叠饭桌,沾满污渍,勉强还能分辨出白色底子,桌长0.5米。桌子左边0.6米的一台老牌Panda彩色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沉稳熟练地念着新闻,显然他并没在听。桌子右边大约0.6米的距离放着双人上下铺铁床,宽0.9米。他向右转头,抬眼望着上铺,肥胖的额头露出沟壑很深的抬头纹,上铺堆满了各种杂物,主要是的衣服,然后是平时上班穿的清洁制服和工具,少不了来不及换洗的衣服、内裤、袜子,......

他转回头,拿起已经被捏皱的请假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本人高成良(工号:6907),万富保洁公司公司人员,现情(涂圈)请假一天,请假日期2015年1月21日,理由:当日需要去接家里的重要人员。同意从当月工资里口(涂圈)扣除当日工资65元,望批准。”假条已经领导签字。

虽然已经扣好了窗子的闩子,冷风还是从年久变形的木框缝隙中钻了进来,吹在高成良的背脊上。他慢慢站起来,矮小的胖墩身子只需转身就能碰到窗户。电视机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明日气温摄氏零下5度至6度,阴,有少量降雪。“算是好天气了。”

他双手贴着玻璃,圆圆的脑袋往外望——老街上有零星的车辆偶尔划过干燥的地面,带着没有归宿的落叶浮游一段距离。他不禁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明天不用扫落叶。”街边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挽着手的情侣,有形单影只的人,这种人每次都行色匆匆,有守着火炉的小贩,那是卖烤红薯的樊大姐,街对面,一位父亲牵着戴着毛线手套裹着严严实实的小男孩儿,小孩的脸红扑扑的,蹦蹦跳跳,眼睛望着父亲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烤好的红薯。高学良不禁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哎。”高学良坐回凳子上叹了一口气。晚上八点整,高学良像往常一样关掉电视和灯,早早躺在了下铺。平时凌晨四点上班养成的习惯,想晚睡都不行了。

高学良租的隔间外还住着4户人,有有一家三口,有情侣,上夜班的年轻人,还有卖烤红薯的樊大姐。不管外面如何吵闹,高学良都能一觉睡到闹钟响起。这十几年里,他一个人什么地方都住过,天桥、饭店的桌子、废弃的拆迁屋子,只要找得到木板,哪儿都能睡。这隔间是他目前住过最好的地方了,虽然是最小的隔间,但350块一个月,没物管,不上网,水电费用几乎没有。

这夜,风还是断断续续地钻进窗户撩起窗帘,把桌上的请假条吹到了地面,假条又飘起来裹着高学良飞到了窗外,他看到了自己牵着儿子的手,儿子的脸红扑扑的,嘴上沾满了烤红薯果肉。

“儿子,好吃吗?”

“好吃。”

“爸爸再去跟你买。”

“不用了。”

“为什么呀?”

儿子没有说话,整个人渐渐消失了。漂浮着的高学良想挣开裹紧的假条,试图伸手去抓住儿子,“高学良,笨蛋,你儿子消失了,你看见没啊!”他疯狂地扭动自己,猛地弯腰,双手撑开了被子。

风还是断断续续地钻进窗户撩起窗帘,高学良坐在床边,想着刚才的梦。嘴里呢喃:“儿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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