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馆消失的客人
连日阴沉空闷，上午终于飘起了毛毛雨，淋湿了路面，亦为店外屋檐下种着的绿植添上了密集细小的水珠。
绕过街道一边停着的车辆，身穿丝质衬衫身材曼妙的女士领着小女孩走上房屋走廊的台阶，她收起伞放到玻璃门边的塑料桶里，黑而亮的皮鞋边缘沾了些许黄褐色的泥水，可以猜测是从正在修路的那个十字路口过来的。
女士低头也看到了自己鞋子上的脏污，眉头略微皱了皱，在地毯上剐蹭了两下，抹去水珠，旋即回头拉住身后小女孩的手腕走进店里，一进门，热气带着面食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吸了一下鼻子，环顾四周，右手边是打面的机器与做手切面的场地，左边是收银台，坐在收银台前边的俊秀小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看一下，吃点什么？”
很少见到餐馆里点单收钱的是男人，而且是个长相非常讨人喜欢的男人，女人不禁多看了两眼，被问了一声后恍然回神看向菜单，她犹豫几秒，点了份番茄鸡蛋面，顺便要求添个小碗，很明显是给孩子用的，小哥微笑着一一应下，收了钱目送她们找到座位坐下，确定二人没有去拿饮料等需要付费的物品后才又转过头盯着门口等下一班客人。
正是午餐高峰期，面馆内客人满席，穿着时尚的老板娘忙碌地端面打包给客人，时而嗓门大开催外卖单子，厨房洗碗的阿姨进进出出收着盘子，绕着用餐区找活干，厨房煤气与换风扇的声音很大，混合客人说话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不免觉得嘈杂，一圈看下来，整个面馆除了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与储物室，还算清楚明朗的地方大概就数收银台了。
点了番茄鸡蛋面的曾女士坐在靠墙边的位置，抬头恰好能瞧见那收银小哥的半个侧身，此刻没有客人点单，对方就坐在可旋转的高脚皮椅子看着玻璃门发呆，他身上雪白的衬衫包裹身躯，脊梁挺直，看背影有些清瘦，手垂搭在桌台上，手肘贴合处便良好地勾勒出了腰线。
女人是早就结婚了的，本不会对这样的小鲜肉产生什么多余的感觉，可现在看着男人在阴雨玻璃朦朦胧胧的背景衬托下显得尤其温柔的侧脸轮廓，却是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遐想。
他在想什么？看着雨景发呆，是回忆起了浪漫的故事还是动人的旋律？
亦或是曾经邂逅的某个佳人……
而被他人误认为触雨生情的车浅事实上现在正和0255讨价还价。
【同事，你可以开直播了，每天三小时，稳固客流量。】脑中出现的机械男声虽是平板，却能听出其背后人员说话时隐隐的兴奋。
听到直播二字，车浅打了个呵欠，半倚在收银台边，悠然道：【今天罢工吧，连续直播了半个月面馆的营业，你老爹我尬聊得已经快聊吐了，观众没来投诉，你该庆幸了！】
【怎么会来投诉？你可以像前几天一样讲故事，说笑话，我觉得很有趣啊！】
【然后你就继续跟着这些观众一起傻哈哈地笑？】车浅脸上挂起讽刺的笑容，只是因为脸部模拟的开启，别人看到的都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继续缓缓说道，【伍先生，恕我直言啊，作为同事和搭档，你在直播的时候除了算粉丝打赏时脑子还灵光点，其余方面简直屁用没有，哦，收入总额还是数据自动生成的…卖声卖色的都是我，你只会坐在你那办公室里对着系统滴滴地播报没什么用的打赏，能装得这么像个系统，你也是个人才啊……】
他语气十分平静，并无起伏，言语中却处处带刺，连续不断地倒出了这段时间从不明状况地被时空直播局录取到傻乎乎地在这当了十几天收银员还得每天直播三小时的不满……
0255是刚被调到直播局的，对同人合作开直播的业务不怎么熟悉，不过之前在修复局他的业绩可是数一数二的，便一直自认为是个非常出色的员工，现在听车浅这么一顿怼，顿然有些不服，只是好几次想反驳却不知该从哪个点插口，随后稍一反思前半个月的工作，他发现自己除了将人带到这个世界以外似乎真没帮上什么忙过，之后便被骂得怂怂的不敢回口，连日常三小时直播的事情也不敢提了，一边听着同事的说教，一边默默反省自己，直到面馆又进来了新客人，耳边的嘲讽声才停歇下来。
店里的生意一向不错，这家面馆的斜对街有一所高中，后街是个老式小区，不远处还开着家公司，故而只要是工作日的饭点，人流都会往这边汇集过来，今日受天气影响生意算一般的了，要是平时，老板娘一人泡汤端面根本忙不过来，还得车浅多负责一项对接某团外卖的工作才行。
在这待了十多天，对于面馆内的各项打杂工作，车浅已经驾车轻熟了，说来若不是莫名其妙录取了这直播局，在自己的时空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类似的工作。
外面的雨渐渐转大了，不知何时开始，店内聚集起淡淡的烟雾来，不过很轻薄，只让人以为是厨房烧菜飘出的正常的油烟气。
车浅看着窗户上的雾气发了会儿呆，玻璃门外石槽中种着的金钱草被雨淋得晃晃悠悠，令他倏尔想起老家水缸里的睡莲来，不知自己不在，整天追剧网购打游戏的败家老母会不会记得给它除藻……
在没有参加这份奇异的直播局工作前，车浅是个普通人，平生最大愿望是三十岁前赚到足够一辈子用的钱带着老母隐归山林安安稳稳过一生，至于那种忙忙碌碌四处奔波，还得觍着脸与人交际的生活，他是一点不向往，也不想去尝试，因此一毕业，同学朋友都四散找工作安排未来的方向，他则抛开了自己那钻研好几年的专业知识，独自在乡下老家安安分分做起了古法美食博主，只需隔段时间拍一段怀旧向的美食教程，拍拍乡下淳朴悠然的生活视频，剪辑添加音乐后放上网络，为城市快节奏生活所束缚的人们提供一处平静养生地，粉丝便如流水般哗哗的来，赚的钱也比一般人多得多。
他的朋友很难想象一个各方面能力出众的人才最终的理想竟然是归隐山林，对他此番生活的皆是痛心疾首地给出评价：懒！太懒了！懒出翔来了！
车浅倒是觉得无所谓，生存已如此艰难，为何不能懒得快活一点！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一直“奋斗”下去，过几年就能达成拿钱归隐山林的目标，哪晓得在一次直播做饭做到一半的时候会被突然冒出的一个自称是啥啥直播局的员工弄到这么个地方来……车浅思来想去，没有回忆起任何自己给单位投简历的经历，居然莫名被录取了，还真是挺郁闷的！
不过他能做出不同于大部分年轻人生活的选择，说明他本身的性格是有点随心所欲的，甚至可以说是肆意的，看此工作不会重复无趣，且能接触穿越时空这样新奇的事物，当时他脑子一抽就应了下来。
但要说他会答应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于0255在和他介绍直播工作时那叫一个激情满满，什么“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我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上，我们的工作是相辅相成的，只要我们能排上直播榜单的前三，升职加薪拿奖金就不在话下”，一段话说得以“与世无争”四字为自我标签的车浅也不禁向往起钱财万贯一辈子吃喝不愁的生活来，结果来到这个世界后，别说赚钱了，就拿那个所谓的相辅相成来说，直播完全是他一个人在搞，0255根本没帮上忙过，生活也很无聊，每天他的工作就是按照直播局给自己安排的杂工身份干好活，顺便播一播面馆日常，向高等文明世界介绍介绍中低等文明世界的人类是怎样吃饭的……
每次直播他都在想，高等文明生物看这个直播节目大概跟他们自己看动物世界差不多吧！
又有新的客人进来，车浅收起思绪，恢复了笑靥盈盈的样子为两位客人点单。
“看一下，吃点什么？”他习惯性地说着点单开场白，抬起头看到客人时却愣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开始在脑中呼唤0255开启直播。
【你刚才不是说不开了么……】0255嘀咕着，还是乖乖打开了直播，霎时一个浅绿色透明的悬浮框从一旁跳跃出来，边侧还有两个会转动的机械眼睛，它们将会把车浅所处环境以及他所能看到的画面导入进去，传递信号至在各个高等文明世界，在那里的生物只要点开直播间，就能几乎同时看到车浅这里的情形。
0255开了直播后第一时间去看在线粉丝量，等了好几秒还是零，他有些失望地将注意力放回到店里的客人身上，一看之下便了解同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开直播了。
进门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个子较高，脸孔明俊，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配合着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浑身都带上了一股子文儒范的气质，令人不由眼前一亮。女的则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皮肤白皙，长发飘飘，很是靓丽。
车浅难得看到这样高的颜值，自然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直播平台的观众，要知道他直播了十几天面馆的日常，重复一日又一日，若不是他还会扯几个段子，仅剩的几百颜粉也要无聊得待不下去了，偏偏每天来吃饭的客人也都普普通通，没看到一个让人特别惊艳的，即便是动物世界还有颜值担当的物种呢，他们直播节目一直没什么亮点，就难怪粉丝会越来越少了！
不过这一下来了两个，可算是把新晋车主播高兴坏了，连忙打开直播给粉丝们发福利，招呼客人更是比平时还热情，眉眼一弯，张口就道：“两位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盖浇饭年糕都不错，不过面是最好吃的，面条都是自己手工做的，食材是厨师大清早骑车去买的，很新鲜，二位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们黑板上主厨推荐的新款干挑面？里面有卤过的牛腩和新鲜的竹笋，味道麻麻辣辣，尝过的帅哥美女都觉得很好吃哦！”
漂亮女生被他说得咧开了嘴，指着黑板对男人道：“老师，我们要不就点两份小哥推荐的这个吧！”
男人点点头，没看黑板，倒是盯着这个眼生的收银小哥多瞧了几秒，一边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一边淡淡地问：“你是新来的？”
“对，”车浅对他笑了笑，将手边的十九号牌子给他，“我也才来半个月，你们以后常来光顾，咱们就熟了！”
“好。”
指尖被接过牌子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车浅挑了下眉，转头看男人已经拿着牌子找到位子背对他坐下了，便捻了捻手指，只以为是意外。
【作者有话说：是哒，在下在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日子里开新文啦！打算勤奋日更，各位看官快来投入小车车的世界吧！】
第二章 面馆消失的客人
接待完一拨客人，他清闲了下来，看向直播间屏幕，只有寥寥三十几个粉丝，在线数字一直在上下跳动，不怎么稳定，显然很多是误点进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出去的。
弹幕滑动了几条，不是在询问刚才的帅哥美女是谁，就是在问主播在直播什么，车浅开了脸部模拟，也不怕自己说话被这个世界的人听到，不厌其烦地开始进行日常的直播间介绍。
“欢迎来到美食直播间，我是你们最爱的主播车浅，有人问美食在哪？大家往我身后看看，那些客人桌上的都是这个世界的美食，看那位穿灰色衣服的男士吃的就是我们这里特色的东坡肉盖浇饭……”
随着他的介绍，直播间的弹幕快速流动起来：
【新来粉丝甲：写着美食直播间，我还以为是做美食的教学直播，怎么就是一家餐厅的人在吃饭？还没隔壁直播做营养液的有趣，无聊，退了！
新来粉丝乙：小哥哥笑起来好甜好可爱啊，看得我情不自禁跟着笑了，美食就是主播自己吧，嘻嘻，想日！
老粉丙：欢迎大家收看我们小车车的面馆打杂日常。
粉丝丁：那个东坡肉盖浇饭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主播啥时候出教程啊！
老粉戊：卧槽，我刚才一点进来就看到一个超帅的客人啊，主播去问他要个人端，哦不，要你们那里的手机号吧！
老粉己：震惊！中等文明世界居然有这样的颜值，跪求主播多给那位小哥哥镜头！
……】
之后好几条弹幕都是类似的内容，车浅眉角一跳，承诺等人家吃好会多给帅哥几个镜头后，便残忍地将头一瞥不去看那些粉丝的请求了，毕竟他一直自认为是最帅的，让一个大帅哥向另一个帅哥搭讪要手机号什么的实在有点掉廉耻，反正这种事情没有礼物打赏他是不会去做的。
【滴——您收到了森特将军的一朵小花花打赏。】
【……】
【滴——您收到了森特将军的一辆悬浮车打赏。】0255平板地播完，嗓门因为惊喜一下子变大了：【悬浮车！天哦！同事，你被有钱金主包养了！】
车票挑了挑眉：【……包养？】
【嗯……不，我说错了，是您又收服了一枚小弟？】
车浅满意扯了扯嘴角，随口道：【打赏我自己能看到，以后别播报了。】
话是这么说，可0255不以为然：【你不觉得播报一下更有赚到钱的感觉吗？】
【……】
他选择无视自己的智障搭档。
“帅哥，谁凯咧，去撒一下！”面馆里打工的阿姨一边收着盘子一边对他喊，喊完咳嗽了两声，貌似喉咙不太舒服。
厨房的轰鸣声太大，车浅没听清楚，转头看向她问：“什么？”
这位杂工阿姨是从非常偏远的地区来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一般人不仔细听就理解不了她的意思，车浅向来只听得懂帅哥二字——阿姨叫任何一位性别为女的都叫“美女”，“帅哥”这一词却只用来称呼他一人。
阿姨对他挤眼：“谁凯咧！外面！”
“啊？”
“谁凯咧，去撒一下！”阿姨比划了一个看外面的手势。
“……哦，好好，晓得了，”车浅听了个半懂非懂，敷衍着应付过去，他往后仰头看向玻璃窗外，见走廊下木栏旁有缕缕白雾从花草间升起，瞬间明白是茶壶煮的水开了，起身去干活。
水开有段时间了，茶壶口与壶盖处都在冒着滚烫的热气，白雾向走廊里延伸，穿过草木间隙，融入在了薄薄雨雾之中。
面馆里要用的热水是灌在一只非常大的铝茶壶里放到煤炉上煮的，现在的人烧水大多都会用电热水壶，图快又省事，很少见到这种蜂窝煤与大茶壶了，车浅却是对它不陌生，身为一名古食博主，为了视频拍的有感觉，接触的做饭工具也都是尽可能复古的，有时为了做一样菜式，甚至还得专门去旧货市场淘这些旧东西。
面馆的老板娘倒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意境，她纯粹是嫌弃炖汤煮水的时间太长，用煤气太费了，才在这里放了个煤炉，不过在车浅看来这样的炉子其实更配这间店面的装修。
他在这个世界被安插的身份是老板娘的一个乡下表弟，没怎么读过书的那种，整天在家啃老，到了工作年纪被父母安排出来到姐姐的面馆里锻炼打杂，二十多岁了没什么特别的人生经历，也没有奇怪的性格需要去模仿，总的来说就是很普通的无为青年的人设。
初来时，车浅特意观察过这家餐馆，它有个朴实的名字叫做“华乐面馆”，但它的用餐环境却不同于它的名字一般平凡，面馆很大，从宏观上的装修到细节的小摆设都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的清新感觉，墙面刷的是浅黄色的漆，临街一面装有三扇落地窗，室外走廊一侧摆着小桥流水，一侧种满了鲜花绿草，室内桌椅地面干净清爽，墙上随处可见插着绿植的玻璃瓶悬挂……说来车浅这样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要是面馆的环境很差，杂乱油烟味重，他是待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提着沉重的茶壶一步一晃地走进店里，刚入门，一股呛辣的烟味扑面而来，车浅扬了扬眉，将茶壶搁到了柜台旁，眯起眼看向室内情景，发现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整个面馆竟都笼罩在了一层青灰色的呛鼻烟雾中，楼上尤其浓重，看过去几乎是灰蒙蒙一片了，难为楼下的客人还闷着声在吃饭，也没个人跳出来和老板娘理论。
直播器里的弹幕快速流动起来，刚才还在讨论帅哥美女的评论这时候都变了画风：
【粉丝甲：天晓得，这店里是怎么了，还是我的个人端出问题了，怎么感觉蒙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粉丝乙：场面有点像被毒气污染了，小车车不要进去了，一定很危险，看那个阿姨咳得多厉害！
粉丝丙：污染这么严重，不应该赶紧出去吗？然而他们还在吃，真是个可怕的民族！】
车浅解释了句这是烧饭时候产生的油烟，不是什么严重的污染，随后也没管弹幕在讨论什么，走到面馆老板娘胡芜华旁边问：“姐，怎么突然这么大烟？”
“雨大嘛！”胡芜华也很头痛，伸手从厨房通到用餐区的窗口捧出新煮好的一碗面放上筷子和勺子，语气暴躁地说：“我们店里的排烟管是通到下水道的，雨这么大，下水道给我们排烟道堵住了，烟么就在店里面出不去了。”
车浅听明白了，正想说要不要自己去通个下水道，她姐把一碗面推到他手边道：“给十九号的送去，有帅哥的那桌。”
她一说有帅哥，车浅就知道是哪桌了，余光瞥了眼弹幕，果然粉丝们都一致要求着让他赶紧把面端过去，他们要看帅哥美女。
车浅对这些喜新厌旧的颜控无言，为了直播业绩，他不得不在脑中嘱咐同事让他多给帅哥镜头，0255自然欣然同意，他还期盼着这位高个子帅哥能多给他赚些打赏呢！
有两个小孩被熏得受不了往外跑，横冲直撞的不看路，车浅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小心翼翼避开这些客人，走到十九号桌边的时候，见男人正拿着试卷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在对女学生讲什么古文诗词，不禁心生感叹，这两位也是能人啊，在这么大的烟雾中还能坚持教书和学习，看样子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继承人了！
他放下面碗说了句“慢用”，刚转身要离开，忽然手臂一紧被抓住了，身边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你们店里怎么这么大烟？”
男人询问着站起了身，顺势松开了拽住他的手。
车浅回过头发现二人离的很近，而自己居然比对方矮了半个头，对比如此明显，心里突生不忿，心想这位老师该不是喝奶粉长大的吧！
纵然不怎么乐意，面对顾客上帝，他仍然好脾气地露出笑容，将胡芜华的解释拿出来用了一遍，又态度温和地应付说：“我现在去找工具疏通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男人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淡然道：“我帮你。”
车浅扬起眉看他，尔后应了声好，他之前一直住在乡下老家，同一个村的向来都是邻里乡亲不管熟不熟谁有困难都会去帮一把的，倒也没多推辞犹豫，有些人不就是面冷心热的么？何况这还是位人民教师呢！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杂工阿姨正两手拎着汤桶放到煤炉上炖，车浅问她怎么疏通排烟管，对方指了指走廊外路面上的窨井盖，说：“把这个撬开就好了，撬开烟就能出去，排烟的东西坏了，你们换不了，明天叫老陈来修。”
车浅听了个大概，看着与地面贴得严严实实的窨井盖有点发蒙，想他曾经上修屋顶，下搭灶台，挖药捕鱼无所不能，一直被粉丝称作全能男神，但这撬窨井盖可算是触及他的知识盲点了，该怎么撬？直接拿工具上吗？
这时候身旁的男人说了句：“我去车上拿工具。”说罢从店门口拿起一把伞走出街道了。
雨下得很大，落在地面屋檐上啪啪作响，车浅撑起伞绕着窨井盖走了一圈，蹲下身对着井盖外圈的两个缺口比划了两下，问直播间里的观众该怎么办。
因为有新帅哥出现，直播剧情也终于不是一味地面馆营业了，此刻在线粉丝比往常多出了一倍，已经达到了四百多的量，看到主播出问题都纷纷积极地回答。
【粉丝A：这玩意用激光小刀随随便便就能割开吧……哦，忘了，中等世界没有激光小刀。
粉丝B：我能徒手捏碎它！
粉丝C：小车车等帅哥来帮忙啊，他看起来要比你靠谱多了！
粉丝D：这不是美食直播间么，什么情况？
粉丝E：主播真特么文弱，窨井盖不要太容易撬，老子生前就是干这行的，只要有带弯钩的撬棍，有力气就能干……】
看到有人说自己文弱，车浅不高兴了，表情似笑非笑：“生前干哪行？偷窨井盖的小贼？你该不是被抓住打死的吧！”
【粉丝E：哈哈哈哈，小哥哥实力嘲讽！
粉丝F：艹！胡说！你才是贼！
粉丝G：有谁能解释一下，偷这玩意儿干嘛用，我们这边没有窨井盖这样的东西……】
第三章 面馆消失的客人
有与车浅差不多时空的粉丝在弹幕里科普起了窨井盖一物，一时间直播间又好一阵热闹，片时后，高个子帅哥提着工具箱出现在了店门口的街道中，他手臂上的衣衫与发梢都沾了些雨珠，可能是拿工具箱的时候淋上的，穿过雨幕走到车浅边上后将伞递了过去，简言道：“你撑着，我来。”
说罢，干脆利落解开手臂上略微淋湿的衬衫纽扣，将袖子往上卷了几卷，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根撬棍用扁平的一端塞进井盖圈的缝隙里开始用劲，杂工阿姨见状出来接过了车浅手里的两把伞：“我帮你撑，你帮他。”
车浅“恩”了声，从工具箱里找了个趁手的帮忙撬，那位偷井盖的小贼说得不错，这活上手之后确实简单，窨井盖也不是什么很重的东西，两个大男人没几下就把盖子撬起来了，前后包括找工具的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左右。
把井盖搬开后，高个子男人捧起走廊下的一盆盆花草沿着下水道口子围了一圈，警示人们别往这过，又将一块铁片盖到井盖洞口，防止雨淋进去，只留出一道窄窄的出烟口，这些工作都是他一声不吭做的，等做完了车浅才意识到有什么作用，看着弹幕里一片的倾慕之辞，他暗戳戳地想这人虽然没自己帅，但看样子确实比自己靠谱，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因而看向对方的目光多了一些纯粹的欣赏。
干完了活，二人回到面馆座位坐下，同桌的女学生不在，大约是去上厕所了，车浅没有多在意，坐到了女学生的座位上道：“这次谢谢你了，留个联系方式，下回请你吃饭，对了，我叫车浅，你呢？”
“柏子仁。”
“柏先生是人民教师？”车浅看了眼桌上摊开的试卷，“对面那所高中的语文老师？”
“恩。”柏子仁喝了口汤，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名片放到桌上挪到对面，说：“加一个。”
说完又开始低头吃面，车浅弯了弯嘴角，拿出手机扫了号，轻轻松松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惹得弹幕里流过一片欢呼声。
外边的管道一疏通，面馆中的烟雾少时便疏散许多，总算不那么刺鼻了，在座的客人吃饭的动作也舒缓了，柏子仁静静吃着面，他的话很少，车浅也不是特别自来熟，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聊，恰好旁边一桌的客人吃完了，留下几只空碗与不那么整洁的桌面，车浅瞥了眼胡芜华，见她正在忙，便起身去帮忙收盘子，随后回到收银台坐下。
屋外秋雨还在飘落，绿叶着落一地，空气十分潮湿，让人觉得浑身黏滋滋的，想要洗个澡。
随着午餐高峰过，客人一位位离开，进门点单的客人也变得零零散散，厨房关了煤气与换风扇，少了嗡嗡的轰鸣声，店里顿然安静下来，两个厨师点了根烟溜达到用餐区聊天。
“今天这个天气就跟女人一样麻烦，”姓张的老厨师说道，他拉开靠墙柱的椅子坐下，“又闷，又烟！”
最后一个字是用这里的方言说的，音同“厌”，倒算是个一语双关了。
“不管厌不厌，你不是最喜欢女人了！”年轻厨师马蔺背着个手站在椅子旁边道，他厨师服上的油渍东一块西一块，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不过并不显得邋遢，认真看的话，男人本身还是挺耐看的，剃得短短的葱顶，高鼻梁深眼窝，是不同于柏子仁那种讲究的痞里痞气的帅。
老厨师把玩着烟盒笑：“你这句话是对的，有奶子我就喜欢，哪像我老婆，飞机场一个，呵呵呵……阿姨你说是吧！”
阿姨在一旁擦桌子走过，也不嫌弃他们的调侃，脸上带着笑容：“这话你跟你老婆说去，别跟我说。”
他们两个厨师老爱在空闲时候聊女人的话题，还喜欢把杂工阿姨扯进来，车浅向来是不会参与其中的，他的气场和店里几个人并不融入，用0255讨好他时的话来说就是像一棵珠兰开在了一丛皱巴巴的报春花中——报春花是勿忘我，还有个小名叫狗屎花，从中便可见得0255有多会拍马屁了！
车浅无所事事地听两厨师聊了会儿天，脑中忽然想到一个有关厨师的故事很应今天的景，尽管那故事他只记得一半，也不妨碍他东拼西凑地瞎编，此刻便兴致勃勃地同直播间里的粉丝讲了起来。
“今天跟你们讲个真实的案例，”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喉道，一句话里有半句是假话，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说得跟真的似的，缓缓开口，“说是有一家面馆，专门做牛肉面，味道非常鲜美，量也很大，重点是他们家的牛丸，比一般的店做得好吃得多，引得老顾客常常回头来吃他们家的面，然后有一天，有个胃口很好的客人在吃面的时候觉得味道实在太好了，把汤也喝了个干净，结果一看碗底大为吃惊，你们猜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0255首先在脑海里好奇地问。
车浅故作神秘地笑，不回答。
弹幕飞快地流动起来：
【粉丝甲：牛肉是什么肉，比霸彼兽的肉好吃吗？
粉丝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粉丝丙：通常小车车讲这种故事都会神转折，我觉得他可能是看见碗底有只死苍蝇……】
吊了会儿胃口，等弹幕里猜够了，车浅继续道：“他看见碗底牛丸肉的碎末里，夹着半颗人的牙齿与指甲，还有……长着毛发的头皮。”
【0255：噗……正在吃肉的我吐了出来……我说小车同事，想我0255平时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种故事，真是作孽，时空局食堂天天放营养液，难得出去吃顿肉，我容易嘛……】
车浅不理他，反正这小子一直戏很多，谁知道那时空局建在什么地方，黑的白的任其扯淡，自己也瞧不出来。
他看着弹幕里跳出的好几个小花花和小星星打赏，兴致盎然地继续完善他临时瞎编的故事：“那位吃出牙齿的客人又是恐惧又是恶心，一离开面馆就去警局报了案，后来警察局的来了，就查出厨房绞肉机里做牛丸的肉竟然有大量的人体组织，做技术检测核实正是附近的失踪人口，甚至有几个还是常去面馆吃饭的客人，最后查抄面馆的时候，警察发现死去人的残骨碎肉已经堆积得堵塞了下水道……”
【0255：呕……别说了……】
【粉丝A：……我一定看到了假的主播……你是谁，还我可爱的小车车来……
粉丝B：主播你忘了你是美食主播吗？你的职业道德呢？
粉丝C：请继续直播面馆的日常营业不要停！谢谢！
粉丝D：并不觉得恐怖，就喜欢这种故事啊啊啊啊，打赏主播小花花……】
虽然粉丝叫嚣着不要听，打赏却比讲段子的时候多了不少，车浅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新的经营方式，至于职业道德什么的，在钱财面前算个鬼，他正想乘机再扯个捞尸人的故事，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正是柏子仁站在身后。
对方脸色有些肃然，抿了抿唇开口道：“我的学生不见了。”
车浅从自己故事中被打断回过神，很想说声关他屁事，然而不行，胡芜华再三叮嘱过面对客人不能没礼貌，他抬头看了看二楼，“大活人一个能到哪去，二楼上厕所吧！”
柏子仁否定了他的猜测：“我去看了，卫生间门开着，里边没人。”
“上边还有个包间和仓库，从不上锁的……”
“没人，都看过了。”
听他这么说，车浅略微给予了些重视，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撬完窨井盖回来就没见到那个长发女生，那是十几分钟前的事了，女生上厕所要这么久吗？可撬窨井盖的时候自己和柏子仁就在门口，没理由女生会不和老师打声招呼就走，之后回来，他一直坐在收银台，女学生出门，自己总能看到的，怪在他并没有这个印象，不过倒是不排除她有什么急事先离开没和柏子仁打招呼，而恰巧自己在看直播间没注意到的可能。
他啧了下舌，嘀咕一声“麻烦”，起身道：“我去给你问问。”
说罢，他走到老板娘身旁，指着靠落地窗一边角落的桌子问：“姐，那桌的那个小姑娘去哪了你看到过没？”
现在店里只有两位客人在吃面，空闲得很，胡芜华已经坐那用手机追起了剧，闻言回头看向他指的桌子，想了想道：“你说那个头发很长的美女？她之前来问过我厕所，怎么了？”
车浅看了眼身后的柏子仁，把他的疑问说了一遍。
“那我不知道诶，”胡芜华视线在柏子仁身上停留几秒，道，“你是南洋高中的老师，我记得你，那个女生我看是穿校服的，会不会先回学校了？”
柏子仁面色沉静，没有开口。
“阿姨呢？阿姨一直在店里转应该有点印象。”胡芜华大声喊了两声“阿姨”，得到回应后问对方有没有看到过女生。
“没有，我就看到她去厕所咧，然后我去给帅哥他们撑伞咧！”阿姨这样回答着，视线不停地朝车浅二人那转，似是在寻找他们的认同。
厨师老张坐在旁边听全了对话，此刻就用他一口的烟嗓子说道：“那个时候烟这么大，小姑娘受不了先走喽！”
“没在这里么肯定走了嘛，”年轻厨师马蔺在一旁大声嚷，又嬉皮笑脸地说，“天晓得，等下人找不到别赖我们店里奥，你们做老师要讲点道理的。”
阿姨骂了他们两人一句有毛病，很操心地说：“我去楼上再找找看。”
车浅和柏子仁也跟了上去，三人把包厢和杂物间能装下人的地方翻了个遍，结果一圈下来还真没看到人影，面馆说是很大，但除了厨房、卫生间、储物室和包间是有门隔成独立空间的，一楼包括二楼开放式的用餐区结构都是能一眼看到头的，怎么也不至于藏了个人找不着，现在最有可能便是如同老张说的那样，小姑娘受不了油烟早走了。
柏子仁出去打了个电话，过会儿后回来摇了摇头，说：“没回学校。”
车浅发觉事情有点大条，靠在那椅子上撇撇嘴道：“那就查监控吧，最好是先回学校了……”